陆依依的眼前不断浮现出那年冷雅琴打得她死去活来的镜头,她全身发抖,抖得就像身处在寒冬腊月的冰窖里。

“依依!依依!别离开我!别离开我!”佟少澜抱着陆依依不断喊叫。

他不知道陆依依在害怕,也不知道她在颤抖,他只知道他很害怕,害怕陆依依不要他了,害怕他身边再也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从失忆以来,他觉得所有的人都是危险的,每一个人都让他没有安全感,让他随时都处在高度警觉的状态中。

只有陆依依让他感到安全,除了陆依依,他谁也不敢相信。

电梯叮地停了,门打开,一群人站在外面等他们出去。

陆依依清醒过来,看见佟少澜还紧紧抱着她,她忙拍拍他说:“快放开。”

佟少澜不放,把她抱得更紧,嘴里不断说:“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

陆依依忽然意识到佟少澜现在比她还要害怕。

这个脑袋里没有了过去的男人,他像迷路的小孩一样自卑和胆怯,如果她不陪着他,他不敢面对任何人。

陆依依忙歉意地对电梯外的人说:“我们不出去,要上楼。”

于是大家都进来,电梯又重新升了上去。

病房里,左清扬在跟冷雅琴谈话:“伯母,您现在要对佟总改变一下态度了。”

“改变什么?”冷雅琴不以为然地问。

左清扬说:“佟总失去了记忆,谁都不认识了,他这大半年又受了不少苦,对每个人都有戒心,对您也有戒心,您如果把他管得太紧,会吓跑他的。”

冷雅琴骂道:“我养了他近三十年,倒养成了个白眼狼,连妈咪都不认识了,就记得那个小贱人!”

左清扬说:“他也不想这样,他也想恢复记忆,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是很痛苦的,要怪,只能怪那个冒牌货,是他把佟总害成了这样。”

冷雅琴说:“对了,清扬,你们天新公司不要管那个冒牌货,我来处理。敢软禁我,还弄得我一身是伤,我非揭他一层皮下来不可!”

左清扬知道冷雅琴的报复心很强,她想杀的人,如果别人插手,她反而会大发脾气。

他点点头说:“佟总现在这样,我要全力辅佐他接手天新公司的事务,也没精力来管那个冒牌货,那就麻烦伯母了。”

“嗯,你多陪陪小澜吧,帮我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左清扬又诚恳地说:“不过我有一事相求,请伯母对陆依依高抬贵手,现在她是佟总唯一相信的人,如果陆依依有事的话,我担心佟总的心理会产生巨大变化,那就会出现比失忆更加严重的后果!”

冷雅琴沉默半晌,说:“我现在可以不动那个女人,但清扬你要记住一点,小澜恢复记忆后,这个女人必须离开小澜!”

左清扬点头:“我明白。”

现在他只能这样应付冷雅琴,至于佟少澜恢复记忆后,陆依依是走是留,那就是佟少澜说了算了,他相信到那时候冷雅琴也没有办法。

陆依依和佟少澜走出了电梯,佟少澜还紧紧拉着她的手。

陆依依说:“佟少澜,你听我说,我不会离开,但你现在必须听我的话。”

佟少澜点头:“你说吧,我要听。”

陆依依说:“平时我可以陪着你,但你去见你母亲的时候,不能要求我跟你一起。”

“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悄悄离开!”陆依依坚决地说。

佟少澜紧张地连连点头:“我答应,我答应,你不要走。”

看见佟少澜如此紧张自己,陆依依又是一阵心酸,温柔地说:“现在你去见你母亲,我在这里等你。”

佟少澜不想一个人面对那个对他来说很可怕的母亲,但又不敢不听陆依依的话,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说:“我……我想要你陪我,你再陪我一次行不行?”

陆依依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依依。”佟少澜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左清扬走了出来,说:“佟总,你别为难依依,你母亲有话要单独跟你讲,你快进去吧。”

陆依依说:“你再不进去,我就走了。”

佟少澜无可奈何,只好说:“那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

“嗯,我等你,快去吧。”

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佟少澜将陆依依的手握得很紧。

陆依依感到他的手心有汗,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推他说:“我和左副总都在这里等你,你放心去见你母亲,不会有事的。”

左清扬说:“佟总,我陪你进去吧。”

佟少澜忐忑不安地对陆依依说:“你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左清扬推着佟少澜走进病房,冷雅琴看见佟少澜一副对她充满戒心的样子就生气:“小澜,我是你妈咪,你能不能不要用防贼一样的眼神看我?”

佟少澜不说话,他不知道以前的冷雅琴是什么样子,只知道她欺骗他、打他,差点废了他的腿。

这样狠毒的母亲只让他感到恐惧,无法让他和她亲近。

他怕的不是冷雅琴会再打他,而是心里无法接受她是他亲生母亲的事实,所以总想离她远一点。

左清扬说:“伯母,您别生气,现在对他来说,我们都是陌生人。”

冷雅琴生了一会儿闷气,无可奈何地说:“清扬,你先出去,我和小澜谈谈。”

“好的。”左清扬转身往出走,佟少澜跟着他往出走。

“小澜!”冷雅琴厉声喝住他:“我有话跟你说。”

佟少澜无助地看着左清扬,左清扬见他现在变得如此胆小,很心酸,拍拍他说:“老大,去跟你母亲说说话,我在门外等你。”

左清扬又回头对冷雅琴说:“伯母,您慢慢跟佟总说吧,别吓着他了。”

冷雅琴生气地说:“我的儿子怎么会变得这么不中用?”

左清扬叹了口气,快步走出了病房。

佟少澜看着左清扬的背影,他很想跟着他逃出这间屋,逃离这个可怕的老太太身边。

“小澜,你过来。”冷雅琴喊。

佟少澜回头看着她,说:“您……您有什么事?”

“你过来啊,我会吃了你吗?”冷雅琴越看越生气:“你连妈咪都不会喊了?”

佟少澜心不甘情不愿地喊:“妈……妈咪……”

佟少澜十五岁从云国回到冷雅琴身边后,一直叫她母亲,从没有叫过妈咪,这一声妈咪叫得冷雅琴一楞一楞的。

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曾经她很希望佟少澜能叫她妈咪,就像他叫佟天宏爹地那样,那会让他们母子的感情拉近不少,可他从来不叫,只叫她母亲。

现在他突然叫她妈咪了,她却没有欣喜的感觉,因为她觉得好象这不是她的儿子在叫她,而是一个和她不相干的人在叫别人似的,她心里的感觉特别怪异。

看了佟少澜好一会儿,她摇头叹气:“儿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我都认不出你了。”

佟少澜说:“我也认不出您。”

这话让冷雅琴更生气:“你还有脸说?我十月怀胎生下你,辛辛苦苦养大你,你把妈咪都忘记了!”

佟少澜不说话了。

冷雅琴生着闷气,佟少澜也不像以前那样来安慰她,他站在那里,头不断转过去看门外,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

冷雅琴生了会儿闷气,还是只有自己找话说:“小澜,都怪妈咪没有保护好你,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报仇,我已经派人去查那个冒牌货的情况了,只要抓到了他,我要将他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喂狗,将他折磨到死为止。”

佟少澜打了个寒噤,说:“不……不用这么残忍吧……”

“什么叫残忍?”冷雅琴又生气了?“他弄得你一身是伤,让你失去记忆,把你变成乞丐,他残不残忍?你总是心软,就是这心软害了你,你被他害得命都差点没有了,还这么没出息!”

佟少澜又不说话了。

冷雅琴说:“还有,你离那个姓陆的女人远一点,她以前把你害得有多惨你知不知道?她和那个冒牌货……”

“依依是好人,”佟少澜打断冷雅琴:“她不会害我的。”

“她不会害你,难道我会害你?”冷雅琴压根儿忘记了她对佟少澜的伤害,“我是你母亲,你连母亲的话都不愿意相信是不是?那个小贱人到底给你用了什么迷魂药,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连妈咪的话都不肯听?”

“她没有迷我,依依是好人。”佟少澜仍然固执地说。

在他沦落为乞丐被世人唾弃的时候,只有陆依依对他好,寒夜里她送来的那一碗粥,温暖了他那颗冰冷的心!

连乞丐都同情,不嫌他脏,不嫌他丑,这样好的女人,她怎么会害他?

相反,这个口口声声说是他亲生母亲的女人,才真的让他感到可怕。

“小澜!”冷雅琴狠狠在床头柜上拍了一掌:“我说了不准你和那个小贱人在一起!”

“我不,我要和依依在一起!”佟少澜也生气了,喊:“你不准骂她,她是个好女人!”

他不想再跟这个不讲理的母亲说下去,转身往出走。

“小澜!你给我回来!”冷雅琴很震怒,如果不是因为她腿有伤,她也许会冲过来甩佟少澜两个耳光。

左清扬听见病房里气氛不对,陆依依也满脸担心,他赶紧跑进来,和气乎乎往外走的佟少澜迎面一碰,他急忙闪开问:“佟总,你们……”

佟少澜不理他,冲出去拉上陆依依就走。

陆依依问:“怎么了?”

佟少澜不说话,把她一直拉进电梯里。

陆依依看着他生气的脸,问:“你母亲说什么了吗?”

佟少澜阴着脸不说话。

电梯到了一楼,佟少澜拉着陆依依走出去,站在医院门口,他忽然不知道往哪里走了。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愿意承认冷雅琴是他母亲,也就不愿意回佟宅,所以现在在他心里来说,他仍然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