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小半个时辰,但应付一大帮子亲戚,处理积压下来的要紧事务,外加上看望瘫痪在床的父亲等等,所需时间自然远不止这些,好在宋青还记得承诺叶席的事情。

书房,宋青搁下笔墨,用上家主大印,套好淡黄外封。随即站起身来绕过桌子,将两封书信递来。

一封是出城凭证,宋家在凌谷城经营这么多年,自然不是白给。只要有了这个东西,无论白天黑夜,城门关闭与否,持有人都可以凭此出城。

至于另外一封,就是叶席想要的门派推荐信了。

“与我宋家交好的门派,叫做枫灵派,掌门为秋枫真人,以前也被唤作秋枫仙子。所以派中大多为女子,也收少数男弟子。这些年来,宋家一直在无偿负责枫灵派的吃穿供给,这是我第一次写推荐信,应当会有些份量,希望你能得偿所愿……恩,确定不再考虑下我的建议?”

看着叶席,宋青还是有些难以释怀,顿了下,决定做最后一次努力,“老宋的事情你是知道的,留下来代替他怎么样?做个几年,我再许你个家族客卿的位置。”

不得不说,以宋家在凌谷城的地位,这样的许诺不可谓不重。相信若是传出去让宋家那帮叔叔伯伯辈听到,少不得又要给宋青扣上个‘毕竟年轻,还是冲动’的帽子。

但宋青还是想这么做,因为她至今难忘眼前这个面庞尚带着些许青涩的男子,一入山林,便如蛟龙入海般的主宰气势。

只可惜,叶席仍旧沉默。

叶席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拒绝太多次也是很不好意思的好嘛。

“好吧、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不再讨人嫌了。”宋青颓然摆手,“别怪我宋家没待客之道,看你这样子,估计外面的大雨也留不住你吧。”

摸了摸鼻子,叶席又不好意思了,但该说还得说:“我听宋大叔说,几天后在城北百余里的地方,会有数个附近门派可能在那公开择徒,我想早些时候过去探探情况,感受下气氛什么的。”

宋青点点头,没说什么,也确实不好再说了,否则只会徒然增加彼此尴尬,挥手招来个从书房门口经过的丫鬟:“进来……咦,晴儿?我不是让你去叫宋宗过来的吗?”

那唤作晴儿的丫鬟低声道:“少爷刚出去会朋友了。”

“朋友?又是那帮狐朋狗友!”宋青闻言顿时不悦皱眉,随即无奈摇了摇头,“算了,这事等他回来再说。你先找辆马车代我送下叶先生,一直送出城。到时马车给叶先生留下,你和车夫自己回来。”

仔细交代一番后,侧头看向叶席,“抱歉,本该由我亲自送你的,但我这边实在是……”

“理解。”叶席不在意摆手,“也没必要给我留什么马车,留匹马就行了,免得出城后道路崎岖不好走。”

“行,那就这么定了。”除了招揽叶席这档子事外,宋青在处理其他事情时无疑相当干脆,最后屈身行了个礼节,“希望我们能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呵,我想会有的。”

看着走出房门,一直到走廊拐角不见的身影,宋青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可惜,更多的是遗憾。不知怎的,尽管很清楚求取印道的艰难,但她还是有种强烈直觉,直觉这个从大山走出来的年轻男子,不会平庸。或许下次再见面时,对方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修道真人了……

……

来去匆匆,不过只间隔了大半个时辰,还是那辆马车,再次驶离宋家大宅。

若说区别,便是天色愈加昏暗低沉,还有与来时的沥沥细雨不同,现在雨势明显要增强许多,打在道路两旁的宅院屋檐上,好似珠帘般串串而下,毫无间断,看样子一时半会是绝对停不了了。

好在宋家下人的准备很周到,蓑衣伞具一应俱全,就放在车厢内,免去了叶席出城离开马车后,遭受暴雨淋头之苦。

尽管天公不是很作美,但叶席此刻的心情却是不错。尤其是在按了按怀中的两封信件后,小心脏都跟着不争气的跳了两下,神清气爽!

这可不是得意忘形,其实在出山时,叶席是有蹉跎几月、甚至一年的准备的。这不是夸张说法,现实就是如此。虽然在施展出九字真言秘术后,叶席对自己的修印天赋很有信心,但天赋很重要却也代表不了所有,若是找寻不到门径,一直于门外徘徊,那还不如没有天赋,至少那样就不会不甘。

好在叶席运气值真的爆表,接了个不怎么靠谱的向导活,虽然差点惹来杀身之祸,但却也因此因祸得福,兜兜转转之下,竟然刚一出山就找到了修道门径,还是成功希望很大的那种。

哈,真是元始天尊保佑……呸,不对,就是那货将自己砸来这里的,感谢他作甚……

且先不说叶席的浮想联翩,就说马车在出发约莫一刻钟后,随着几声催停马嘶,却是慢慢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高叔?”坐在车帘旁的晴儿丫鬟疑惑问道,许是有冷风从缝隙处吹进,令她的声音听来有些颤抖。

外面传来车夫高叔的声音,“晴儿小姐,我看到了那个蜜饯铺子,就是少爷最喜欢吃的那家。出来时后厨伙计特意嘱咐我带些回去,我本想回来时再买,但现在铺子快打烊了……”

晴儿闻言不由迟疑了下,看向叶席。

叶席不在意挥手:“没事,去吧。”所谓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别人都冒着大雨天送自己出城了,相比之下这等小事自然也就无所谓了,左右也浪费不了多长时间。

晴儿感激点头,一边拿着油纸伞掀开车帘,一边说道:“我去买吧,高叔你先把车停到路边去。”

“好勒。”

马车再次缓缓启动,不过等了约莫三十息后,叶席眉头不由一皱。只是停到路边而已,需要这么久吗?

哗的一声,叶席果断探手掀开布帘,车辕上早已空空如也,不见那个车夫高叔,只有三匹无人驾驭的黄鬃马,仍在大雨下缓缓而行。

而且这里也不是什么路边,而是个一眼看不到头的昏暗深巷。

神色一变,叶席下意识就要掐个预知吉凶的皆字诀,不过手势做到一半就停止了,因为不需要,前方巷子深处,人影重重,具体身份以及多少人数看不出来,唯有那片片雪亮刀锋,即使隔着倾盆雨幕,也依然有着令人瞳孔紧缩的视觉震慑力。

深吸口气,叶席矮身走出车厢,站在车辕之上,面无表情转头,后方几丈外,黑压压一片,同样几十道身影缓步走来,眯了眯眼,在人群后方叶席看到了晴儿丫鬟以及那个车夫高叔。

丫鬟手中没有蜜饯,只有一把油纸伞,低着头,不敢对上叶席视线。那个高叔倒是无所谓的样子,瞧见叶席看来,还挥了挥手,似在招呼也似在告别。

是谁……

宋青?没理由啊!

冯家?难道那个冯景龙真的没死……

好吧,现在才去猜测幕后凶手是谁未免太迟,也没有任何意义。实际上叶席根本就没想这个问题,眼下局势一目了然,如果他不能活着离开这里,想再多也没个鸟用。

跳下车辕,站在雨地上。

除此之外,叶席没有其他任何多余动作,似是放弃了抵抗,甚至连腰间弯刀都没提前拔出,就这么静静站着,看着前后人群包夹过来。

三丈……两丈……一丈……

“嘿嘿,小子,你很老实嘛。”率先打破此间死寂气氛的,是几声不怀好意的怪笑。一身躯魁梧大汉提着硕大厚背刀,自前方人群中走出,上下打量了番叶席,恍然且愤愤,“原来是个乡巴佬啊,难怪了。他娘的就这么个一把捏死的孬货,竟然出动我们这么多的兄弟,还顶风冒雨在这守这么久!干特娘嘞!”

“行了,老六你费什么话。管他多少人酬金足够就好了,赶紧做翻他回去喝酒了,这鬼天气……”

“呐,你也听到了。”这壮汉似乎颇有演戏天分,闻言还做了个这不怪我的滑稽摊手姿势,随即面容狰狞的提起大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小子你虽然没惹到我们斩虎帮,但有人花钱要买你的命,也就怪不得我们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死后也别来找我们,怪只怪你小子自己不开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舔了舔嘴唇,跃跃欲试,“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叶席皱眉想了想,认真点头回道:“有。”

“说!”

“你砍过人吗?”

话落,蓦地踏步暴进,腰间弯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然到了掌中,翻手急挥,一道透明水线瞬间浸入壮汉脖间,嗤啦一声,出来的便是大片猩红血水,肆意飞溅!

特么小孩打架都知道占个先手,这么能唧唧歪歪,你怎么不去读书啊!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

“老六!”

“干你.娘,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