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羽头也没回，说道：“把刀还给他——”
苗狼、高原和陆家宜都领教过坂田正雄的刀法，急道：“阿羽——”
风羽冷冷道：“没听到我的话吗？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苗狼不敢违拗，把长刀还给坂田正雄。风羽道：“阁下可以去休息一会儿——小宜，把水和干粮给他，让他吃饱有力气再战！”
坂田接过陆家宜手中的水壶和干粮，向着风羽躬身道：“谢谢——无论成败，我都会尽力而为，帝国只有战死的武士，没有偷生的懦夫！”说完，径直走到旁边的树下盘膝而坐，吃些干粮又喝些水，把剩下的水浇在长刀上，水珠顺着刀锋淅沥而下，他把刀平放在膝上，闭上眼，宛如高僧入定般，对眼前的人和事充耳不闻。
山豹把鬼野藏的人头放在山雪坟前，山鹰把一杯酒轻轻洒在地上，风羽拈起香，在缭绕的烟雾中，他仿佛又看到山雪那活泼的身影，听到她“咯咯”的笑声：“风羽哥哥，来追我啊……”“风羽哥哥，我不想离开你……”
“小雪，我没能保护好你，你怪风羽哥哥吗？山鹰和山豹杀死鬼野藏，为你报了仇，你在天之灵一路走好，来世我们再相见……”风羽把香插好，陆家宜点燃纸钱，望着纷飞的纸灰，泪如雨下。
太阳慢慢移到头顶，树下的坂田正雄纹丝不动，无形的杀气像水浪一样层层**起，方圆几丈之内，仿佛深秋骤降，连天上的太阳也失去热力。高原和苗狼相顾失色，他们能感受到一道道纵横肆虐的刀意扑面而来，毫无疑问，此刻坂田正雄比之当初被擒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若是他们三个再度和坂田正雄交手，恐怕只有被秒杀的份儿……
陆家宜自然也感受到坂田正雄的变化，小脸惊得煞白，不由自主抓住风羽的手，颤栗道：“阿羽——”
风羽拍拍陆家宜的手背，目光凝望着黄扬的墓碑，黑色的风暴在眸子里渐渐激**……
“啊——”树下的坂田正雄发出一声长啸，势若奔雷，啸声过后，他慢慢站起来，叫道：“风羽君，你可敢与我一战？”
风羽回过头，看着手握长刀的坂田正雄，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缓缓伸出手，说道：“小宜，刀——”
陆家宜的脸犹如雪后的梨花，没有一点儿血色，她哆哆嗦嗦把“影切”递给风羽，几乎想哭，如果可能，她真想一枪打死坂田正雄，“阿羽，你要小心……”
风羽接过刀，双眸如冰裂九天，“小宜，你放心，不管他有多强，今天都得死！”
看到风羽走过来，坂田正雄慢慢道：“风羽君，即便你是我的敌人，我也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武士，我钦佩你的勇气——”说完，他向风羽躬身致敬，这是日本武士向对手表示敬意的最高礼节。
风羽躬身还礼，这无关仇恨，而是两个巅峰高手发自内心的对彼此的尊敬，“坂田中尉，可以开始吗？”
坂田正雄抽出长刀，刀锋在阳光下寒光流转，杀气千重，高原等人看到这一幕，心仿佛突然掉到冰窖里，彻体冰寒。他们知道坂田正雄恢复到巅峰状态，所以害怕出现不想看到的结局——“高原，你的枪快，情形不对，立即下手……”苗狼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不知为何，今天竟有些胆战心惊。
高原点点头，把枪抓到手中，又回头道：“山鹰，山豹，你们两个眼睛瞪大点儿，若是阿羽出现危险，立刻乱枪打死那个小鬼子——”
山鹰和山豹的手背在身后，分明拎着二十响快慢机，山豹闻言白高原一眼，意思是老子是干什么的？还用你教？
山坡上，陈旅长和霍英武等人正朝这里观望，陈旅长问道：“那个日本人叫什么名字？”
霍英武道：“坂田正雄，‘黑鹤队’队长，中尉军衔，身兼日本‘北辰一刀流’和‘柳生新阴流’两家之长，被誉为日军中新一代‘刀神’……”
“嗯，不错——有资格做风羽的对手！”陈旅长微微眯起眼睛，说道：“大和民族唯武至上，以强为尊，追崇武士道，有浓厚的尚武之风，与之相比，中华民族的尚武精神千年以来逐渐消亡。有些人满口‘之乎者也’和‘仁义道德’，难道念几本破书就能天下太平？就能保家卫国？有人说，‘武’乃‘止戈’，中华文明是追求和平远离战争，可是，没有更为强大的力量做后盾，我们凭什么‘止弋’，又有什么资格奢谈和平？”
霍英武笑道：“旅长，听这话你好像是有感而发啊。”
陈旅长道：“现在国难当头，汪伪政府要和平，老蒋的国民党也要和谈，小鬼子都打到家里来，还谈个屁呀？操家伙上，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这是一种精神，一种敢于亮剑的勇气，那句老话怎么说的？大丈夫在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要是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还叫什么男人？”
丁其风忽然说道：“我倒是很看好风羽和坂田
正雄的决斗——武技和刀法的较量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彼此精神和意志的碰撞。日本人最为狂妄的就是‘武士道’，坂田正雄若在这方面败给风羽，小鬼子还有什么可吹嘘的？这种精神上的打击，我觉得远比歼灭一个或两个日军大队更好！”
陈旅长笑道：“说得好！一支军队的强大在于精神信仰，只要能摧毁他们赖以维系的精神基础，他们就离崩溃之日不远，这种打击效果，远比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要好得多！”
霍英武不屑道：“连北野千代都死在风羽刀下，难道坂田正雄比日本‘刀神’还厉害？”
叶海林说道：“据说这个坂田正雄很不简单，若论刀法凌厉狠辣，比北野千代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是日本军部倾力打造的杀人机器，一个真正把杀人当作职业的军人……在负伤后，高原、苗狼和陆家宜三人联手才把他拿下，可见实力很不一般。”
陈旅长笑道：“这么说那个坂田正雄有些意思……我倒想看看，要是连他都打不赢，小鬼子的武士道能强到哪里去？他们又凭什么在中国横行霸道？”
风羽缓缓拔出短刀，杀气如霜雪飞舞，漫卷整个山坡，黄叶纷纷飘落。
“影切——”坂田正雄的瞳孔蓦然缩成针芒状。
风羽冷冷道：“死在这把刀下，绝对不会辱没你——”
坂田正雄神情凝重，长刀微微转动，脚下的步伐也配合着刀势慢慢移动，他知道这一战必定是石破天惊，面对传说中的“鬼刺”，他只有做到一击必杀，否则，他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风羽的刀尖斜斜下指，脚下不丁不八，稳稳站在那里，犹如九天战神般不可仰视，他没有跟着坂田正雄移动，甚至连握刀的姿势都没有变，对他而言，仿佛坂田正雄就是一片空气，根本不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场外的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儿里，几乎能听得见彼此“嗵嗵”的心跳声，陆家宜咬住嘴唇，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连指甲掐进肉里都没感觉到。
高原唇干舌燥，他觉得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焦躁道：“妈的，小鬼子为什么还不动手？他想干什么？等太阳落山吃烧烤吗？”
苗狼冷声道：“他在等阿羽露出破绽，一击必杀——”
“狗日的做梦……”高原愤愤骂一声，握紧手中的枪，不再言语。
坂田正雄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围绕风羽转过大半圈，竟发现心中的战意慢慢流逝，不可抑止的恐惧如雾霭般从心底涌起——不，他不能再等下去，否则的话，他恐怕连出刀的机会都没有。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北野千代和酒井十兵卫的悲哀，和风羽对决，注定将是飞蛾扑火般的灿烂死亡。
“啊——”坂田正雄发出大吼，长刀破开苍穹，刺向风羽的咽喉。
“当——”两柄刀在空中狠狠相撞，火星像烟花般爆散。风羽格开坂田的长刀，刀势斜转，切向坂田的胸膛。坂田抽刀封挡，反挑风羽的小腹。刀锋诡异如毒蛇，划开风羽的军服，点点血花跳落到空中。
看到这一幕，陆家宜死死捂住嘴巴，眼神狂乱，几乎立刻疯掉。
高原等人也把心提到嗓子眼儿里，恨不得即刻冲上去，乱枪打死坂田正雄。
生死关头，坂田正雄突破到“北辰一刀流”的最高境界，如海潮崩摧，势若奔雷，刀锋所向，天地寂灭。反观风羽，刀势渐趋沉重，守多攻少，刀芒如飞雪般将他团团笼罩。
高原喉咙艰涩，低吼道：“阿狼，我要动手……”
苗狼舔舔干裂的嘴唇，咬牙道：“再等等……”
陆家宜泪落如雨，绝望地看着山鹰和山豹。山鹰和山豹明白陆家宜的意思，可他们相信风羽，所以坚持要等一等。
突然，风羽如猎豹般从刀芒中窜起，扑向坂田。
坂田不闪不避，长刀如蛟龙般裂波而起，直直刺向风羽的胸膛。这一刀又快又疾，如天外飞星，根本无法躲闪。在所有人看来，风羽的攻击简直与自杀无异。陆家宜失声惨叫，发疯般冲向战团，山鹰眼疾手快，将她牢牢拉住。
刀尖触体之际，风羽突然止住前冲的身体，重心流转，向右侧诡异倾倒下去。这个动作出其不意，完全打破力学原理，不但坂田正雄想不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风羽避开刀锋，身体诡异扭转，左手握刀，反刺而出，犹如天际最耀眼的星芒，没入坂田正雄的喉咙。坂田正雄如遭雷击，双目突出，死死盯着喉前半截刀锋——他至死都不相信，风羽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杀死他。
长刀“呛啷”坠地，匹练般的血瀑逆空而起，仿佛一场浩大的樱花雨，把所有的灿烂和悲凉刹那间绽放……
看到坂田正雄倒在地上，陆家宜才突然醒悟过来，她大叫着，不顾一切朝风羽跑过去，扑到他的怀里，根本不管那么多战士惊诧的眼神，又哭又笑……
高原收起枪，
郁闷道：“呃，咱们又白忙活一场……坂田那王八羔子居然就这么挂掉，真他娘的不争气……”
苗狼和山鹰等人都以鄙视的眼神看着高原，却没一个人说话。
高原知道大家的意思，讪讪道：“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兄弟们别介意……你们说坂田正雄强大到这种地步，都被阿羽杀掉，这还有没有天理？当初可是咱们三个联手才好不容易擒下他，我觉得自尊心很受打击……”
苗狼瞥他一眼，说道：“阿羽根本就比我们强，有什么奇怪？倒是你，跟阿羽最久，可是刀术呢？现在连个女人都不如，要我说你就是一个吃货！”
“你个白眼狼！”高原最忌讳的就是这点，原本他受季炎的遗命保护风羽，如今看来他反倒是被风羽保护，他丧气道：“阿羽是天才好不好？像咱们这种人再练两百年也抵不过他一根手指头，还练个屁呀？”
苗狼冷冷道：“别跟我套近乎，我跟你不是一种人，阿羽说过，只要我努力练习，一定能赶上他。”
山豹大笑道：“阿狼说得对，高原就是个吃货，咱们怎么能和他一样？”
“你们两个兔崽子敢说我是吃货？”高原瞪着苗狼和山豹，怒不可遏，回头看看风羽，又向二人笑道：“我看你们还是回去洗洗睡，别做白日梦。就算阿羽天天睡大觉，你们也休想赶上他！”
山鹰指挥两个“刀锋战士”把坂田正雄的尸体拉到一边，问道：“阿羽，小鬼子的尸体怎么办？扔掉还是埋掉？”
风羽沉吟片刻，说道：“将尸体火化，骨灰送还给日军——坂田正雄虽然双手沾满中国人的鲜血，但还不失为一个有骨气的武士，单从武道而言，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从他的角度考虑，他也不愿意留在中国吧？”
回到驻地，风羽被霍英武叫到团部，在这里，他见到陈旅长。
敬过军礼，陈旅长拉风羽坐下，询问一番“刀锋部队”训练和战斗情况后，问道：“阿羽，歼灭‘黑鹤队’后，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风羽道：“听从上级命令，‘刀锋部队’随时准备出击！”
陈旅长笑道：“‘刀锋部队’是军之利器，随时都能出鞘杀敌，这是我军的骄傲，但是，敌人目前远比我们强大，而且我们所要走的路还很远，光靠一支‘刀锋部队’是不行的，要想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要想取得革命胜利，建立新中国，我们就必须组建十支、二十支甚至更多的‘刀锋部队’……阿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风羽站起来，答道：“请首长下命令吧，我一定完成任务！”
陈旅长很满意，说道：“对敌人而言，‘刀锋部队’是催命的号角；对我们而言，‘刀锋部队’是千锤百炼的杀手锏，也是熊熊燃烧的火种，我希望每个‘刀锋战士’都把这种‘刀锋精神’传播下去，遍地开花，让我们的部队更加强大，所以，旅党委决定，从‘刀锋部队’抽调骨干力量充实到各主力部队，在现有编制基础上，尽快提升侦察、特务和警卫等各级作战单位的战斗力；其次，由于‘虎狼山根据地’不断发展壮大，上级决定将‘虎狼支队’升格为团级单位，而‘虎狼团’的第一任团长就是风羽同志——”
“我？”风羽有些吃惊地望着陈旅长和霍英武，对旅部的第一个决定，他倒是能理解，毕竟部队要发展，“刀锋部队”那些干部战士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不过对让他担任“虎狼团”团长的决定，的确感到意外。
陈旅长故意问道：“怎么？你对旅党委的决定有意见？”
风羽吓一跳，忙道：“不敢——”
陈旅长瞪起眼睛，“不敢？连师首长都被你拿去当诱饵，在你眼里，还有什么不敢的吗？”
风羽见旅长算起“老账”，赶紧说道：“报告首长，我是说咱们部队有很多人比我更有指挥经验，也许他们更合适当‘虎狼团’团长……”
“合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旅党委既然做出决定，你还敢违抗军令吗？”
风羽自然知道违抗军令的后果，哪敢推辞？立正挺胸，大声道：“报告首长，我保证完成任务！”
看风羽转身出去，霍英武笑道：“旅长，也就你能镇住阿羽那小子，要是让我传达命令，他还不得跟我磨上个三天三夜？”
陈旅长哈哈大笑道：“敢跟我讨价还价，他还反上天了？这小子文武双全，精于谋略，是个难得的人才啊——‘虎狼支队’是他一手拉起来的，情况熟，工作好开展，那帮土匪出身的家伙看到他，哪个不得夹起尾巴？等着吧，要不了多久，‘虎狼团’就会成为咱们旅响当当的王牌，你这个老大哥千万不能被比下去哟——”
霍英武笑道：“比下去才更好呢——阿羽是‘老虎团’的人，如果‘虎狼团’打遍天下无敌手，不也是‘老虎团’的光荣吗？”
陈旅长闻言大笑，一屋子的人全都笑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