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我们又回到何家潇的家里,商量下步应该怎么行动。

小姨闷在心里的一口气没发泄出来,任我们如何劝说,坚决不肯罢休。我进退维谷,左右不是。

我心里很明白,就凭着我们手里这点微不足道的证据,想要扳倒林声茂副省长,不但一点机会也没有,而且比登天还难。对手的强大,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与之相比,就好像一个巨人与小人国一样。

更令人揪心的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林省长与麒麟山庄有直接关系。现在即便要搞,揪出来的除了梁天行,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动。

而且我得知,梁天行现在的头上,顶着省人大代表的帽子。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梁天行这么大的一个老板,却在春山县涉足桑拿行业。这个行业是最容易出事的行业,而且名声也不大好。梁天行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奥妙。

据我所知,梁天行几乎与我们社教工作组同期进入春山县。他从桑拿开始,逐步进军房地产。是春山县第一家外来的房地产企业。而且在春山县做得风生水起,把一座小小的山城,弄得像国际都市一般。

这些从他改造旧城的手笔能看出来。春山县的几条大街,甚至超过衡岳市的宽敞。春山县的娱乐业,曾经独领衡岳地区**。

梁天行做房地产是正行,为什么会涉足到假钞?难道房地产的暴利,还不能满足他的欲望?

他与林省长,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我把自己的几点疑虑说出来后,小姨和黄微微她们一直沉默不做声。

屋里的空气显得压抑难受,我起身打开窗户。一缕微风吹进来,每个人都长吁一口气。

还是小姨首先打破沉默,她绞着双手,轻声说:“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出这口气。”

黄微微挨着小姨坐着,侧着脸看着小姨说话,一句话也不说。

何家潇似乎对这事一点也不关心,他一直打着哈欠,甚至在哈欠里流出了一些泪。

我说:“家潇,你要是困了,就先去休息。”

何家潇抱歉地微笑,说:“哥,我不累。你们聊,我陪着。”

黄微微浅浅笑道:“家潇,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去休息也好。”

何家潇就站起身,歉意地看我们一眼,走了几步,又回过来,站在我身边说:“你们都在,我一个人去睡,不行。”

“这里没你的事。”小姨挥挥手道:“家潇,你去。我们来,就已经打扰你了,你没必要陪着我们。”

何家潇严肃地说:“小姨,你这话我不愿意听。你们是我家人,家人来了,怎么也不能算是打扰。我是应该的。”

眼看着何家潇不肯独自去休息,我们又拿不出一个好办法来。把我愁得,似乎一下就老了几岁。

其实在我心里,我不想继续下去了。我从在阳台上撕了名单开始,就不想继续深入下去了。

可是我的小姨,不依不饶。我太懂她了,要是没有一个让她心悦诚服的理由,她宁愿死,也要个清白。

我不知道小姨在公安局里究竟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不过,我明白这个委屈一定是动到了小姨的底线。我的小姨本身不是个无事生非的人,虽然她行事作风泼辣,但还不至于不明事理。

衡岳市公安局一定让小姨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因此她才放弃一切,独自一个人跑到省里来,准备以一只蚂蚁的精神,去啃倒未知的大象。

墙上的挂钟敲了两下,我抬眼看去,时间已经在凌晨两点了。我们从饭店回来,不知不觉坐了六七个小时。

“你们都去休息。”小姨说道:“这是我个人的事,跟你们都没关系。有事我一个人承担,办法我自己来想。”

我当即否定说:“小姨,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事严格来说,还是我的事。这个乱子也是我搞出来的。”

“什么乱子你搞出来?”小姨瞪我一眼道:“没有你陈风,这事迟早也要暴露。躲是躲不过去的。”

“不是躲。要是我不让郝强他们去搞,可能到今天也没事。”我认真地说。

“你没错。”小姨给我下了定论。

我还想辩解,一边的黄微微开口说道:“现在不是讨论谁是谁非的问题,而是我们要想个办法,让这事大白于天下。”

小姨笑眯眯地看了黄微微一眼道:“还是微微懂我。”

黄微微羞涩地笑,将头靠在小姨的肩上,轻声说:“我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你说。”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

黄微微看了何家潇一眼,欲言又止。

何家潇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难道跟我有关系?”

黄微微使劲地点头,说:“这事,还真与你有关系。”

“需要我做什么?”何家潇豪气干云地问。

“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愿意,这个事一夜之间,就会天下皆知。”

“是吗?”我们三个惊讶地看着她。

黄微微犹豫了一下,问何家潇道:“你实话告诉我,现在跟萌萌怎么样了?”

何家潇又是一愣,搔了搔后脑勺说:“比起以前,好很多了。”

“你说,怎么个好法?”

我们不明白黄微微究竟是什么目的,都瞪着一双眼,看着她继续往下问。

“其实也没什么。现在她呀,不怎么排斥我了。起码我要去看儿子,她不拒绝,偶尔还跟我说几句话。”何家潇不好意思地说。

“就这样?”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有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黄微微莞尔一笑道:“女人的心,最好不要去伤。女人的心,是天底下最难愈合的。不过,我觉得萌萌还不一定能全盘接受你。但有个改变不了的东西,那就是你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这个关系,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法改变的。”

“确实是。”何家潇沉吟一下说:“我想好了。这辈子,除了萌萌,我谁也不会再娶了。她要是不要我,我就打单身。做一辈子光棍。反正我有儿子了,不会绝了老何家的后。”

“难道你就忍心让萌萌做一辈子单亲妈妈?”黄微微似笑非笑哦地问。

我心里一动,想起黄微微与陈萌,她们是天底下最好的闺蜜。她们之间,必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唉!”何家潇长叹一声道:“可是她不松口,我又能这么样呢。”

“你想她松什么口?”

“实话说吧!”何家潇咽了一口唾沫,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我爸妈亲自上门,找了她爸妈提亲,她爸妈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萌萌,一句话也不说。”

“一句话不说,就是默许了呀。”小姨不失时机地说。

何家潇摇了摇头说:“我了解她,她没开口的事,就是还没放开。我知道她是对我妈有意见,可是现在我妈,在萌萌面前,倒不像一个做婆婆的,而是像一个小脚媳妇一样,还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呢。”

“慢慢来。”黄微微安慰他说:“萌萌是个聪明的女人。既然她坚决要生下你的孩子,你说,如果不爱,她会要生下孩子吗?”

何家潇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笑起来,诚恳地说:“微微姐,我懂了。”

我和小姨看着他们两个一问一答,不知道黄微微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黄微微显然感觉到了,她嫣然一笑,指着何家潇说:“这事,只要家潇一个电话,就能搞定。”

我们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黄微微收住笑,问我们说:“你们还记得萌萌是干什么的吗?”

“记者!”何家潇第一个反应过来:“萌萌是衡岳日报社的首席记者啊。”

“记者能做什么?”黄微微含笑问道。

“新闻报道。”我们三个一齐回答。

“我明白了。”何家潇拍了一下脑袋说:“微微姐,你是想让萌萌发新闻报道,造舆论攻势?”

黄微微含笑点头。

“可是……。”何家潇犹豫了一下说:“这样不是把火烧到了萌萌身上了么?”

“她是一个新闻记者。这是她的职业,说得过去,不存在什么火不火的。”黄微微微笑道:“一个有良知的新闻记者,眼里绝对容不下半粒沙子。还有,你们都知道,萌萌的爸爸是谁,就是有人想动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不同意。”何家潇断然拒绝。

“你不同意没关系。萌萌的性格你知道,我实话跟你说,这是个机会,只要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我想,萌萌会有一个新的想法。如果你不说,我去说了,萌萌一样会去报道,那样,你就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是吗?”

“你还别不信。”黄微微认真地说:“我与萌萌,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何家潇迟疑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和小姨对望一眼,无声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