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拿着毛巾牙刷去洗漱,刚下台阶,就看到何家潇满头大汗跑过来。

“老大,起来了。”他冲我打着招呼,脚步在原地不停地跑动。

“你起得早啊。”我说,朝他扬一下手里的杯子:“跑步去了?”

“是啊,坚持快十年了。不跑觉得浑身难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跑步是锻炼身体最好的办法。调节气息,稳定平衡,强身健体。”他使劲拍打着大腿,停下来,作了几个扩胸动作。

“这个习惯好。”我赞扬着他,朝食堂边的水龙头走去。

他跟在我屁股后面,喋喋不休地说:“乡村的早晨真是美啊,空气好得不得了。我刚才沿着马路跑了五公里,一路上鼻子里闻着的全是花香。我以后老了,就在乡里搞块地,建一个小屋,养老。”

“你小子,毛还没长齐,就谈养老的事,羞不羞啊。”我回敬着他,勾下腰,接了一杯子水,低头刷牙。

“肚子饿了,有什么吃的?”他探着头朝食堂里看:“好像没人呢。”

“乡政府没早餐,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你去超市看看,哪里有个早餐店,看有不有东西吃。”我吐着白沫子,指着盘小芹的超市告诉他。

“我刚才路过的时候看到了,有啊,不少人在吃呢。我给你也叫一份,你洗好脸过来吃啊。”他飞溜着跑了,屁股底下像刮起一阵风。

洗完脸我把毛巾搭在肩膀上,摸出一支烟点上,美滋滋地吸一口,也朝着盘小芹的超市走过去。自从有了盘小芹的超市,我的早餐问题算是解决了,不再担心没地方吃,也不再担心吃不好。

盘小芹的超市里算是人声鼎沸,我刚一进去,何家潇就扬着手高声叫我:“老大,这里。”

何家潇今天早上开始改口叫我“老大”,不再叫“哥”了。

他的喊声引得吃早餐的人都朝我看,有几个乡政府干部立即起身:“陈乡长,回来啦。”

“回来了,回来了。”我跟他们打着招呼,走到何家潇身边刚坐下,就看到郭伟端着碗过来,一屁股坐在我对面,抬起头盯着我看,说:“陈风,你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我陪着笑脸说:“郭书记啊,我昨晚回来不早了,你办公室的灯也没开,就没去汇报了,对不起啊。”

他对我的道歉似乎充耳不闻,端起碗喝干里面的浓汤,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嘴巴说:“你答应三天给处理结果?”

有了昨晚月白给我的保证,我回答就理直气壮:“三天够了,郭书记,这事还得你出面。”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说:“郭书记,你是苏西乡一把手,你说的话,就是政策。你代表我们苏西乡全体干部群众,老百姓信得过啊。”

我一阵刷墙,让郭伟很受用,又不知道我究竟有什么办法,他的脸上显现出探询的神色,欲言又止。

我压低声音说:“下午我去你办公室汇报吧。”

“酸什么呀,工作是需要讨论。你这段时间不在家,事情都堆起来了。现在回来了,可不许偷懒。”他跟我开着玩笑,侧眼看一下何家潇,眼神露出疑惑。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赶紧介绍说:“我表弟,何家潇。”

又拿筷子敲了一下何家潇的胳膊说:“我们乡党委书记,郭书记。”

何家潇头也没抬,顾自低头对付碗里的米粉。

郭伟看他爱理不理的样子,脸色有点不好看,推开碗站起身说:“我先走了。”

郭伟一走,月白端着碗过来,扒拉开郭伟的碗,看着何家潇笑着说:“陈乡长,你这位表弟有个性啊,郭书记说话都不好使呀。”

何家潇抬起头,看着月白说:“他书记管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们乡里的干部。”

月白看他语气不好,也就没有了继续说话的兴致,转而对我说:“等下我去你办公室,把计划汇报一下,有时间吧?”

“有。”我绝对肯定点头。月白现在是我的救命稻草,昨晚答复的三天缓兵之计,还需要她来破局!

吃完早餐出来,迎面走来盘小芹和曾东明,两个人刚从县城回来,手里提着几大包东西。看到我,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叫:“陈哥,你回来啦。”欢欣之情不溢于表。

我尴尬地笑,看到旁边站着的曾东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进退不安。

“嫁人了,还那么淘。”我推开盘小芹,递根烟给曾东明,指着站在我身后的何家潇说:“东明啊,这是我表弟,来苏西乡玩几天,你们年龄差不多,帮我照顾一下吧。”

曾东明微笑着说:“陈乡长,你放心,你表弟就是我表弟。他想玩什么,我陪。”

安排好了何家潇,我一身轻松,领着月白回办公室。

进屋刚坐定,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有什么计划啊?”

月白沉吟一下,严肃地看着我说:“计划不重要,重要的是没变化。我听说,郭书记反对建水厂?”

我心里一沉,反问她:“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在传啊。”月白淡淡地一笑:“如果水厂建不成,计划就半点没用。”

“水厂与这事有关系?”

“有啊,而且很大。”

月白将双手交叉绞着,低着头不看我:“如果水厂建不成,你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老钱去了一趟毛市镇,说毛市镇的水质不见得比苏西乡的要差,而且人家答应无偿给地。”

我一听,心里冒起来一股火,骂道:“毛平是不是在挖老子墙脚?我敲死他。”

月白轻轻一笑说:“那么大火干嘛?去不去毛市镇,老钱还得听我的。”

我笑起来,敲着桌子说:“就是嘛,老毛也不看看,跟我老陈斗,他手里有什么武器啊。”

月白盯着我说:“你手里有什么武器?”

“我不有你吗?”我站起身,刚才吃早餐吃得咸了一些,现在想要喝水。倒了一杯给自己,又给月白倒了一杯。

“我原来是你的武器啊。”月白忿忿不平起来:“你这人,良心真坏透了。”

“开个玩笑嘛。”我说:“你刚才还说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月白的脸一下红了起来,嘟哝着说:“本来就是嘛。”

突然神秘地问我道:“你知道现在最火的是什么事吗?”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农转非。”她清清嗓子分析说:“农民种田交粮,几千年的规矩。你也知道,现在种田的人,除了化肥农药种子,提留统筹建校费,把人工全都搭进去还不算,还要从腰包里掏钱补窟窿。所以,现在没几个人想种田了。但只要身上挂着个农民的身份,就是不种田,也得交提留这些啊。除非改变身份,把农民变为城镇居民,就不要交了。”

我心里一亮,这招确实高明。

“农转非听说一个指标要几万块。”

“确实是。因为值钱,所以值得。”

我犹疑地打量着她。

“我打听了,乡要变成镇,最低要不少于一万五千人的居民户口。苏西乡的人全部变成居民户口都不够数,为什么不可以从外地引进人口呢?”月白慢慢的说,把我引得心急火燎。

“可是要那么多人来苏西乡这地方,就得在这里给人家一个生活的事,总不能挂着居民的身份,还拿着锄头去田里干活吧?”

我使劲点头,基本明白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我说:“我们把月塘村的人全部吸收进来,解决他们的居民户口问题,再把老鹰嘴村的人,每家解决一个指标。是居民户口的,就可以进水厂工作。”

月白赞许地点头,舒口气说:“你明白了吧?老鹰嘴村的人,如果给他们每家解决一个城镇户口,一个户口几万块,我们一分不收,他们还会找乡政府要死要活哪几个钱吗?”

我的脑袋像被打开了一个天窗一样亮堂了起来。月白的一席话,让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解决这个问题,就把水厂与郭伟的迁址计划绑在了一起,要想迁址顺利,必须要接受水厂建设的事实。

我高兴地有冲过去抱她的冲动。月白这人,不做官,真是浪费了!

有了这个设想,我扔下月白,兴冲冲去找郭伟。我要让他知道,我陈风不是没办法的人,不是吹牛靠上面有人才能升官的人!

依郭伟的性格,知道了这样来解决问题,他还不要高兴得叫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