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萌约我去名典咖啡喝茶,再三强调不要告诉黄微微。

她的特别交代让我疑云丛生,仿佛让黄微微知道我们在一起喝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一样。

咖啡店里喝中国茶,算是中国特色。特别在衡岳市,假如咖啡店里没有茶喝,反而会被人大惊小怪。这种中西结合的经营模式,居然开创出来了一片天地。

衡岳市的咖啡店里,不但可以喝茶,还可以吃饭,一种中国特色的煲仔饭。很多人来咖啡店里,居然就是冲着这一锅煲仔饭来。仿佛只有坐在典雅的咖啡店里,才能吃出心里的满足和小资的情调来。

按照约定,我早早来到名典,问过服务员,找到一间布帘遮掩的卡座。

里面很静,没有半点声音。我平静了一下心情,伸手掀开布帘,就看到陈萌斜靠在窗边,忧郁的目光看着窗外喧哗的世界。

见我进来,淡淡地一笑,下颌轻扬,示意我在她对面坐下。

市委书记的千金,又是个记者,我不敢造次,只好微笑着坐下,也不敢看她。小心拿过桌上的酒水单,细细地看。

这里的茶其实不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的茶。

几粒枸杞子,一片高丽参,放在一个煮咖啡的透明玻璃壶里,下面燃着酒精灯,煮出来的水即为茶,并且价格不低。且不说这是否是真正意义上的茶,即便是一杯龙井,或是一壶碧螺春,又或者是最普通的茶梗水,但在衡岳市人看来,只要是呆在咖啡店里喝,才能显出茶的高端。

陈萌的面前摆的不是茶,而是一杯非常纯正的咖啡。这让我有点惊讶。在我的印象中,衡岳市的人在咖啡店里,几乎都没有喝咖啡的惯例,只有大学里的一些小男生女生,才会点上一杯咖啡细细的品。在衡岳市人看来,一杯小小的咖啡要价几十块,还不如来一壶茶水来得更实惠。

“你喝什么?”陈萌微笑着看着我。

我迟疑了一下,说:“也来杯咖啡吧。”

“能喝得习惯吗?”她揶揄的眼色飘过来,让我浑身不自在。

老子再怎么样,也在大学喝过一两回。尽管没有品到别人描述的那么神奇,起码也知道咖啡是苦的!

“还好。”我回答说,心里还是忿忿不平。

她就摁了一下桌上一个按钮,一会进来一个服务员,问需要点什么。

我指着陈萌面前的咖啡说:“来一杯一样的。”

服务员含笑问我:“要加糖吗?”

“当然。”我说,心里一顿,不知道这个回答是否会让陈萌笑话。关于咖啡加糖的说法,我在文学书籍里见得很少,说实在话,并不知道咖啡还要加糖。原来在读大学的时候喝过几次,都是被动地跟别人喝,只是觉得苦苦的难以下咽,没想过还有加糖这一说法。

服务员一走,陈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我说:“我就说你是个土包子,微微还不信。”

我面色一红,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说:“你喝咖啡不加糖吗?”

陈萌笑道:“加糖就是土包子的喝法。咖啡是什么?就是一个清水出芙蓉的女子。加了糖,就变成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哪里还会看到本来的清秀与宁静。”

我尴尬地笑,说:“女人化个妆,不是更好看?”

陈萌脸色一沉,说:“也只有你这样的男人,才会喜欢艳脂俗粉,哪里会明白自然的本质。”

看来话不投机,我只好缩口不语。

陈萌不依不饶地指责我说:“我就不明白微微看上你那点了。”

我苦笑着说:“陈记者,如果你是来教训我的,我想我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

她认真地看着我说:“怎么?不服气?”

我摇摇头说:“没有什么服气不服气的,扯不上。我只是想知道,你叫我来,就仅仅是因为我喝咖啡加糖而发现我是土包子?”

她故作严肃地说:“不是。我是想看看,你凭什么让微微能如此倾心。”

我被她说得莫名其妙,刚好服务员送进来咖啡,我拿起杯子边的糖包,一下撕开两包,全部倒进去,再用勺子使劲搅了搅,看也不看她就喝了一口。

“喝吧,使劲喝吧。”她笑道:“乡里人,喝咖啡就像喝水一样。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我怒极反笑了,说:“陈大记者,我就是个乡里人。而且还是最穷最偏远地方的乡里人。陈大记者看不惯,就请好了。”

她敲了一下桌面说:“叫我走?是我请你来喝咖啡的,要走也是你走。”

我笑道:“好啊,我走。”说完起身,掀开布帘就准备开步。

“坐下。”她在我背后威严地喝道:“一个大男人,心眼比女人还小。”

我回过头说:“陈大记者,我最烦女人唧唧歪歪。”

她面色一红,一丝尴尬滑过。轻轻说:“坐下呀,你这个样子,多难看啊。”

我只好放下布帘,重新在她对面坐下,眼睛看也不看她,打算再不说一句话。

“陈风,你知道吗?你坐的地方,是我和微微每次来喝咖啡,她坐的地方。”她突然的楚楚可怜,让我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说,并不看她。

“有,而且关系很大。”她说:“你抬起头来,我看不到你的脸。”

我只好抬眼看她,她仿佛是凄然的一笑说:“从此微微就不会再跟我在这里喝咖啡了。”

我如坠五里云里,瞪大眼睛说:“为什么?”

“因为她有了你啊。”她阖上眼睑,自怨自艾地说:“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这个死丫头,帮你去采写报道。”

我满怀感激地说:“感谢你啊,陈大记者,你的文采是真是很飞扬啊,就像燕子一样。”

她奇怪地看着我说:“怎么像燕子了?”

我笑嘻嘻地说:“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啊。”

她嘴角浮起一抹微笑,鄙夷地说:“想得美。以后再不去写你那个小农村了。”

我拍着她的马屁说:“哪可不行,陈大记者,你以后要经常来采写我们小农村,这样才体现党报记者的高度与历史感嘛。”

我心里想着的是她一个党报记者,起着我们许多常人办不到的作用。苏西乡要建矿泉水厂,要打造世外桃源的旅游县,缺少她们的宣传,会走更多的弯路。

“我不给你扯这些。”她打断我的话说:“今天请你来,就是要告诉你,既然微微已经认定了,你就必须要认真对待她。假如你有一丁点对不住她,别怪我不客气。”

她咄咄逼人地盯着我的眼睛,像一头疯狂的母狼一样说:“你可以对不起所有人,但必须要对得起微微。”

对于她毫无来由的警告,我就像站在茫茫戈壁一样,看不到任何的风景。

“记住没有?”

我机械地点点头,她展颜一笑说:“我放心了。”

我信口而出说了一句:“黄微微对你那么重要?”

她顿了一下,一口喝光杯子里的咖啡,说:“因为她是我的最爱!”

她的最爱?我一下子没想过来。她们两个母的,谈得上爱吗?

我心里浮上来一阵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