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崛起下僚 第十五回 任延平一府六县小推官 理案狱明察暗访老狱吏(6)

““只是事涉两条人命,责任所在,尚需勘实。县尊日理万机,无须为此分心,只需拔一差役,指点路径即可。”当晚席散,徐阶一行就在简陋的传舍歇息。

次日鸡鸣以后,徐阶即起床准备,在县衙大堂提出范文,同时传来丁氏、张寅。胡岚权充译员,戚和权充书办。

坐在公堂之上,徐阶细看范文。范文年纪二十不到,是一瘦弱书生,满脸的惊恐,跪地口称冤枉。再把目光移向丁氏,却是小巧玲珑,年纪二十开外一少妇,一袭缟衣,跪在当堂。管家张寅,系一中年汉子,紧闭的嘴唇露出坚毅,浑身透出精明干练。因公堂简陋,有风掠过,那丁氏缟衣后裾卷起,跪在她旁边的张寅迅速出手把丁氏的缟衣后裾拉下,盖住脚跟。

徐阶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惊堂木一拍,便喝道:“范文!丁氏诉你杀其丈夫栾杰、大妇费氏,果有此事否?从实招来!”那跪着的范文浑身一颤,接着磕头如捣蒜,口称冤枉。“既称冤枉,何以在招供书上画押?”“青天大老爷明察,生员……”一想不对,立即改口,“小人是吃刑不过,屈打成招。”范文撩起囚服,露出胸前背后的条条旧笞痕。

转过脸来,徐阶问丁氏:“堂下可是丁氏?”丁氏赶忙叩头:“小妇人正是栾老爷之妾。”“抬起头来!”丁氏慢慢抬头,面容姣好,只是一张素脸上似有脂粉痕。

公堂之上,丁氏、张寅异口同声,咬定范文杀了老爷和大妇。从本宅到范家一路上血迹为证,且以半年前为田中灌溉引水纷争为由。既有杀人动机,又有物证,无可怀疑。

徐阶把靠近丁氏最近的衙役唤近身边,耳语几句,然后微微点头,吩咐把范文押回监中,让丁、张暂且回府,择日再审。丁氏、张寅叩头后正跨出大堂,忽听耳边大声说:丁氏且回!”那丁氏一愣,急忙转“身,就在转身之间,缟衣裙裾飘起,露出大红裤管。徐阶依旧不动声色,问道:“你夫可有子息?”丁氏跪称:“回老爷,家老爷没有子息,这才娶的小妇人。”徐阶挥挥手说:可以回了,本官定为你夫伸冤。”只“见那丁氏千恩万谢,走出公堂不提。

当晚徐阶在灯下细读案情,并把胡、戚唤来。“今日审案,公堂之上,二位可有发现?”胡岚晃动着瘦长的身子说:“在下看来,那范文似我一般,手无缚鸡之力,连杀两人,难以置信。”戚和离得较近,说:那“丁氏脸上有胭脂痕,似是慌忙擦拭未尽。跪在当堂,时有余香袭来。守丧期间如是,有些匪夷所思。”徐阶说:“二位究竟是老狱吏,说得有些意思。服丧期间素衣内穿红裤。张寅是个仆人,风卷衣裙,竟伸手慌忙掩饰,其中定有隐情。”沉思片刻,徐阶又说:“栾杰偌大家业,且又无子,二位倒是说说,按当地风俗,谁继此业?”胡、戚如梦方醒:“丁氏只需在族内过继一子,便可继承家业。”“老夫少妾,或有隐情,你们能通此地方言,就从丁氏身上疑点入手,找其邻,找其族人遍访如何?”二人答应而去。

且说丁氏与张寅回到府内房中,晚间坐定,便互相埋怨起来。丁氏责怪张寅道:“你说范文杀人案已成铁案,无须担心,又急着与我寻欢,唆使我盛装鲜衣,说是美艳好看,以致官府催赴公堂,急切间胡乱抹了把脸,慌忙披衣,差点儿露出破绽,送了性命!”张寅急道:”你也太过粗心,跪在当堂,竟顾前不顾后,幸亏我眼快手快,拉下衣裙,要不然,这祸就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