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崛起下僚 第十一回 大礼议金銮殿风起云涌 探花郎翰林院走马上任(3)

徐阶起程,选日九月初八,黄道吉日;走的是水路,杨家渡登舟。当天渡口,举家送别。顾夫人一头白发,手持拐杖,一左一右,是徐阶的两个弟弟徐陈、徐陟,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再后,是徐阶的几个妹妹。徐阶青衣葛巾,儒生打扮,身边是可久,鲜衣红裙,环佩叮当。稍后是杨琬,蓝花布衣,体态轻盈。一家人来到渡口,同窗顾中立、王白谷也赶来了。但见晴空万里,水天一色,船舣岸边,静待起航。此时,岸上人声嘈杂了起来,原来是周遭居民被惊动了,纷纷出门围观。徐阶他们是见多了,但这位探花郎的夫人是何模样,尚未一睹风采,都很好奇。见这场面,居民们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或大声喧哗、品头论足。正议论间,一班皂役簇拥着一顶蓝色小轿,匆匆赶来,停轿掀帘,走出来的是知县聂豹。原来,聂豹也赶来送行了。这聂豹很有风度,下得轿来,先向周遭居民招招手,表示问候。此时人声安静了下来。聂豹走向徐阶他们,拱手说:“送行来迟,贤嫂莫怪。”顾夫人摇摇手中拐杖:“小儿有今日,全仗大人栽培,您还亲来送行,担当不起啊。”“理当,理当!今次赴京不可无酒无诗。”聂县令说罢,喊了声:“酒来!”早有随从托盘递上几杯酒。聂豹、徐阶举杯在手,聂豹口占一律:

“徐生赴京师,正值秋风时。天清一雁远,江阔孤帆迟。白日行欲暮,沧波助清思。金銮殿上会,辅佐见盛世。”吟罢,一饮而尽。徐阶十分感动,口称“谢过恩师”,也干了杯中酒。此时身边可久,见丈夫即将登舟北去,也有些依恋,见顾、白两位说“嫂夫人也不可无诗”,便对徐阶说:“大人说不可无诗,奴也杜撰几句送你如何?”徐阶尚未开口,聂豹便催:“使得!使得!快快吟来。”但见可久不慌不忙吟道:“北京无尘埃,九月已清秋。君王来相辟,良人去自由。云间通京畿,日月近神州。与师共翼赞,遍地好景收。”吟声刚落,聂豹击掌而叹:“好诗,好诗,不见缱绻意,但觉隽永秀,女孩儿家有此胸襟,徐阶之福也!”围观众人虽听不甚清,但能明白探花的夫人吟诗送夫,不禁踊跃,靠得较近的一位白髯老翁,倒是听清了,他转过身来,对着众人,把可久的诗竟然一字不漏高声朗诵了一遍。“好诗!好诗!”众人懂诗的不懂诗的一齐大叫,场面有些乱。混乱中,那托盘的随从一不小心,手上盘子一斜,酒杯便滚落尘埃,咣当一声,竟然碎了一只!

不祥之兆!

旁人还好,杨琬却受不了。她失态地拉住可久,叫道:“嫂子,哥哥这官别去做了!哥哥行不得也!”全家都愣在那里,围观者也愣在那里。须知当年松江民俗,还是比较喜欢吉利,崇信预兆的。现在杯碎,岂不预兆此行“悲”、“碎”么?眼前情景,不禁令聂豹、顾夫人、可久,包括徐阶,想起了御史大人郑洛书的那封信。只是杨琬根本不知有这么一封信,她凭的是经历。她不禁打了个寒噤,想起那次父亲出行,下属送行杯碎,暴死于途中的伤心事,所以不顾一切,劝阻徐阶赴任。

倒是顾夫人,还能自持,对家人说:“不妨,不妨,除旧布新,是好兆头。”可久回过神来,不慌不忙,拍了拍杨琬的香肩笑说:“妹子弄错了,这叫悲碎则喜降,你哥此去,保管一路顺风,你我就在闺中听好消息吧。”徐阶见母亲、妻子都不把杯碎事放心上,毕竟年轻,胸中顿生豪气,对聂豹、顾夫人一躬到底,拍了拍顾、王两位同窗之肩,转头对可久嘱咐几句,无非是侍奉高堂、扶持弟妹之类的话,然后两手臂左右张开,向四周乡亲唱了个大喏,便大步流星登船起航。船缓缓行驶,别了云间!别了故乡!徐阶站在船头不断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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