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手杀了你姐姐的夫婿!你不记得了?”

“记得。那又如何?”他是为了救她,而且当时杨开明明可以躲开,明明可以逃走,却没有。她疑惑其中必有缘由。

耶律远曾检查过杨开的尸首,面容平静,沉沉闭眼,全然没有被杀的不满。

“……”完颜烈。

“是你教会我爱,教会我忘记。烈,没用的,你知道,你也了解,我有脑子,而且是个聪明的脑袋。以前我不愿想,不愿看,是因为这个世间太复杂,太混乱。只好把自己包裹起来,故作调皮,故作无知。你可以把她称作纯傻,但我不是真的傻。虽然我不知你到底为何如此做,然我看的出你也很痛苦,很挣扎。你一直不愿告诉我拓图村的血事,是怕我愈发恨你。如今却肯了,必是以为此恨会复燃。”

夕瑶揉揉发酸的鼻头,站定在他面前,扶起他的脸,“你的眼睛比以前越发深谙了……”

完颜烈甩开她的手,不愿让她瞧。

“既是如此。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你肯答的真切,不准撒谎?”她怀着身孕,不应动火。但完颜烈不知为何日日惹她生气,她不怒不怨,并不是能忍。只是想知道其中缘由。可日子久了,再宽宏大量的人也会忍不住。何况她是个孕妇,身子的不便自然会影响到心情。

她如数吞下他无缘无故的暴脾气,就想让他看清,她不是个心意能随便转移的女子。她对他的爱已入血液,通骨髓。

不是他三言两语便可挑拨出去的。

完颜烈隐晦不明的盯着她。

“怎地,你怕我?”

“……”完颜烈第一次看不透他的女人。原来从前她真的是在装傻。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女子,体态丰腴,熟气略显,干净的脸蛋上被太阳印出红晕,眼底的倔强和稳重丝丝凝重。

“怕我问你为何休我?”夕瑶故意挑眉。

“我不要你!”完颜烈也挑眉。

“唔。”夕瑶捅捅耳朵,“听得耳茧都出来了。”

“……”

“你不愿告诉我,我不会逼你。但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回了你肯接休书?”

“那不过是一张薄纸罢了。完颜烈,你何时世俗如此?”她喏喏道。

完颜烈此刻想发脾气都无得寻处。休书不过是把决断演的更决断些。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好,我回答便是。”

“嗯。说谎骗人的话不许?”

“好。”

夕瑶勾勾唇,“你丢我在汜水关,休我,骂我,对我发脾气,是真真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是!”他回答的干脆,眼眸却撇开她。

撒谎!夕瑶第一反应。

“这孩子你要还是不要?”

“随你。”

“言外之意就是我喜欢就留,这孩子以后随我姓也可?”

“由你。”他回答的利索。

又撒谎!

“不管我如何想你,你意已决,不要我了?不后悔?”

“丝毫不。”

骗子!十足

的骗子!

夕瑶心中低咒,眼眸微微勾起,眉角疏开,“我们分开吧。”

完颜烈眼前一晃,定格在原地。阿措也没想到这句话出自夕瑶。他总以为王妃是不会抛弃少主的。即便他种种故意刁难,依着她的性子,定不会退缩。所以他一直觉得少主做这些毫无用处,徒增彼此不悦罢了。

“不过是公平的分开。不是你不要我,也不是我不要你。”

“……”完颜烈莫名不语。

“你背后有个重重的壳,很沉对吗?其实你不必顾及我的感受,你有你的事要做,我决然不会阻止你。我有孕在身,定会拖累你。这几日,我亦不是没有想过分开。与其这般你拼命挣脱,我拼命纠缠,不如给彼此一段时日。我们之间的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爱恨嗔痴,恐怕连我们自己都未弄明白。也好,就此作罢。”

“你打算去哪?”偶然夜里,完颜烈会梦到一个场景,他对她大发雷霆,她哭断心肠,被他丢在一块冰冷的天地。那片空地,实在黑阴,实在的天寒地冻。也许比冷冽此刻待着的地方还备受煎熬。她咆哮如雷,响彻耳边无非是那三个字,她恨他,恨他……

但一觉醒来,她依旧守候在他身边。却不是如此淡然淡漠的表情。

“不知,还未想到。”她实话实说。实不知哪里落脚合适,哪里又是她的家。从离开拓图村那日,好似哪里都不像家。她瞅着李雪芳,“我得带她走,不管你同意不同意。”

他说过,放过李雪芳的条件!

“……”完颜烈。她好似不是她了。

“你会来找我吧?”不必征得他同意,她径直追问。

“……”又是无声。夕瑶叹口气,“我会等着,一直等着,直到花落。”

直到花落?完颜烈心头一颤,她会等着他一直到死……

夕瑶背脊一转,与他背对着背,一步步向前走去,声音干练平稳,甚至没有哽咽,“那个让我分开的缘由迟早会灭去,完颜烈,你要记住你的话。你撒了三句谎,但你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他晶莹剔透的绿眸,灼灼燃烧的绿眸,宝石如星的绿眸,是她一辈子的守候。她会等着他接她的那日,一日,一月,一年……

但她决计没有料到她期许的短日会是三年!

日头落下,霞光遮住了她的背影,光辉洒在她肩膀,如精灵般跃跃而动。

那晚,他一夜未眠。

那日,她当着离开了。他记得那是东南方向。却不似,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站在余晖下,他目送了她好久好久,好似每一眼都是赚来的,甚至不敢眨眼。

毒素无情,他的瞳孔瞪的越发大,越要看清,越是模糊,终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阿爹,你为何不要我?”

“阿爹,你好狠的心!”

“完颜烈,你欠了我的,你答应过给我一个家!家在哪,在哪……”

“我恨你,完颜烈!”

“你是妖怪,是恶魔!”

不是……瑶儿,你听我解释?我在这儿,

你要去哪……瑶儿……

他欲想抓住绳子,绳子愈发往下拽,下面是无底黑崖,掉下去便是万丈深渊!

“烈,救我……救我……”漆黑的岸边,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凄苦无助,痛彻心扉。

“夕瑶!”完颜烈猛然惊醒,大汗淋漓,双手挥舞在空中,愕然起身,抱头痛声哀哀。

阿措忙点了完颜烈后劲的穴位,意外的,他痛叫了一声。

“我的上半身已开始麻痹了,点穴无济于事。只会加重痛!”完颜烈扼住阿措的手腕。

这当如何是好?王妃才走一晚,少主的毒性已倾入上体!莫不是……

“少主,你不可用情太深。江大夫曾说过,情绪越激动,毒素蔓延的愈快,会一发不可收拾。”

“我知道。”完颜烈捂着心口,眼前一片黑,“我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

如此便是白日了。

“阿措,帮我倒口水。”

阿措点头,向桌子走去。身后哗啦一声……

但见完颜烈伸手触碰油灯,却扑了个空。双手在空中胡**索,空气窒息冷凝,一双绿眸竟瞪的老大,满眼充血,令人发怵。

阿措身子愕的向后一软,这一劫,少主终是躲不过!

三年后。

“娘亲,娘亲……”噗通,一个小肉团声音刚到门口,便来了个满身栽。

女子白衣长发,发丝垂落至腰际,无任何粉饰装扮,只一袭白纱长裙及脚,忙碌在灶台前,闻着身后的声音,并未回头,淡淡抬眸,“小蜜团,你又闹腾,都不帮娘亲干活!”

被叫做小蜜团儿的男孩儿从地上爬起,鼓起包子脸,努嘴狠狠的瞪着门槛,“叫你绊我,我现在就把你灭了!”

女子闻声,叹口气,“都告诉你多少遍了,进门要低头迈脚。”

听不见反驳声,倒是身后一窜踢里踏拉的砸响声。

夕瑶猛地回眸,但见那肉团撅着屁股,左手扬着斧子砍门槛。奈何,斧子是劈柴斧,头又大又重,斧身有她一个手臂长,她拿着都费力,何况一个三岁童孩儿。

一面毁,一面嘴里还嘟嘟叫,“讨厌你,讨厌你。”

夕瑶双手提起他的小身子,往旁边一带,夺过他手里的大斧,凝眉,“好好的东西都被你弄坏了。”

“雍儿不喜欢门槛。”小蜜团扬起脸,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昨儿个你还说不喜欢栅栏,你瞧瞧,外面都被你胡闹成什么样儿了?”夕瑶指着屋子外的木栅栏,只因昨儿个这小子玩跳高,被高高的栅栏撞到了,便气冲冲的扬言要拆栅栏。她一声令下,教训了他几句。

倒也乖了,哪里曾想,她只出去了一趟,半面栅栏被他推到,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

“他们长得都比雍儿高,雍儿不喜。”完颜雍翘起浓眉。

夕瑶双手插腰,气鼓鼓地,“栅栏,门槛都被你弄坏了,明日你是不是要拆了房子?然后咱们睡外面去?”

“雍儿没娘亲蠢!”完颜雍双手绞在一起,诺诺地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