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落尽,秋霜隐隐覆在焦黄的叶子上,风淡淡吹起,却冷得透肌。李雪芳一个身子不稳,朝前栽去。

“连个路都走不好,真不知你是装疯还是假疯。”

夕瑶回眸,跳下马,利落着地,完颜烈凝眉,一个孕妇竟如此作践自己,不想活了吗?

“你去吧,我来照顾她。”夕瑶扶起地上的李雪芳,但见她拧着眉头,冷硬的目光。

“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夕瑶瞪起美眸,像哄慰孩子般轻声。

李雪芳戒备的目光盯着她,打开夕瑶伸出的手,“滚,所有金人都该死,你也该死!”

“师父……”她知道她已不认得她了。夕瑶叹气。

“莫姬,我要去找莫姬。”忽的,李雪芳朝天看去,仿若看到了什么,募地爬起身。

“师父……”

“别碰我,走开!”李雪芳用力推开夕瑶,夕瑶连连退后几步,幸得她有防备。但……

“扑!”李雪芳胸口猛地被人踢了一脚,踉跄几步,跌倒在地。

“老不死的姑子!”阿措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眨了个眼,他稳稳地护住了夕瑶。

“好好的,你踢她作甚?”夕瑶怨气道。阿措低眉不语。

上前又要扶李雪芳,被男人一把拉住,“王妃,她是极度危险之人,你不可再靠近。”

“我自有分寸。”事实上,李雪芳腰间系着锁链,根本哪也去不了。夕瑶本想求完颜烈放了她,但三日来,他一语未和她说过。

转眸,她看向马背上眯眼的完颜烈,不知何时,他头上总带着一个斗笠。日头不毒,是防风吗?

“他病了?”夕瑶问阿措。

“少主……”阿措深望了完颜烈一眼,旋即低眉道,“一切安好。”

“他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他是他的贴身侍卫,自是应该懂得完颜烈想什么。而她是越发不知完颜烈的心思了。莫名发脾气,动不动摔东西,打人。对所有人都很冷淡。对她那更是无比冷漠。

阿措定住,想了半秒,“不会。这……属下不知。王妃渴了吧,属下去拿水。”

“顾左右而言他。”夕瑶见他溜走的模样,无奈一笑,至少完颜烈不再想方设法赶她走。不想许多,她半蹲下身子,柔光盯着李雪芳。

“好脏,好脏,为何如此脏……莫姬……我好脏!”突地,她嘴里念念有词,抓住夕瑶的袖角,“脏,我好脏!”

夕瑶握住她的手,仔细一瞧,的确,行路几日,她都未曾给她擦过身,更别提洗澡了。

四处一瞧,正巧,旁边有一条小河,缓缓流淌。趁着大家休憩,给师父擦擦身子。

夕瑶叫了一声阿措,叫他帮忙。

“成,我把人支开,给王妃把风。”阿措从来对夕瑶是有求必应。

完颜烈自是听在耳里,背靠着大树,双腿曲着,低着没,黑着脸,不知心里想什么。夕瑶过来,用脚碰了碰他的腿,“哎,借你的女人一用。”

完颜烈缓缓抬头,莫名不语。他的女人?谁?

顺着夕瑶眼眸飘向的方向,自然是一直跟着照顾完颜烈的那个女子。连名字都没有,她都不知该唤她什么。

“哎,她忘记了名字,你不会给她起一个?”夕瑶挑眉。那女子余光投来,自是听到了夕瑶的话。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波澜。

他的女人!

但完颜烈阴沉决断的一句话顿时打落了她心中一抹光亮,“她只是我路上捡来的!有没有姓名关我何事。你爱怎么便怎么,不必问我!”

语闭,他拉低斗笠,自顾靠在树身,闭眼养神。

“我只是想给师父擦擦身,这里又只有她一个女子,所以问你意见,是否可以帮忙?”他不杀李雪芳,只因她的缘故。她心中自是感激不尽。但她毕竟是他的犯人。

“你见过给囚犯洗澡的吗?”他的女人为他的杀母仇人沐浴,真是可笑。

“……放了她……”夕瑶这句乞求说的极低。甚至不敢抬眼看着他说。

“我曾经给过她机会。”

“那不是机会好么?”把李雪芳丢在万人潭,等着喂狼,这就是机会?夕瑶咬唇抬眸。

“让她活着已是最大限度!”母亲虽是自杀,但若不是李雪芳要挟,母亲定不会选择死。还有……

“她眼睁睁看着你掉下城楼不管不顾,你倒是真心大方。”他扬眉讥讽。

“过去的何必再提。她从小把我养大,即便她杀了我,也是我该还她的!”无论如何,她恨不起任何人。掌心掌背都是肉啊。

“那耶律美菱呢,她又何等无辜。李雪芳是罪魁祸首!即便她疯了也逃脱不了责任!”完颜烈突地怒吼了一句。

美菱……夕瑶哽咽着喉咙,从出事到现在,她都不知耶律远把她带到了哪里。匆匆别过时,美菱还昏迷着,耶律远甚至没怪怨过她一句。单薄从容的背影除了坚强便是对美菱满脸和满心的疼爱。

她痛,他会比她更痛。

她会没事,一定会没事!

这是耶律远临走时对她说的,她定定地站在那里,竟连一句对不起都未来得及说。心里如打了疙瘩,揪着疼。每每夜里想到美菱抱着她坠落的身影,冷汗浸没身子,惊恐无比。

她眼中的歉疚和害怕突地令他撇开眼。

“我欠她一条命!”夕瑶低眉沉声,目光旋即抛落的很远。这辈子她欠了姨娘的,师父的,岳云的,耶律远的……一份份她就算把命豁出去也不够还的。但她最欠的是完颜烈的爱。

所以她要为他生娃,完成最后一个心愿。就算他不要她,她亦无憾。

“你……大可带着李雪芳走!”完颜烈莫名的来了一句。

“你肯放了她?”夕瑶眼睛一闪,突地听出其中之语病,“你还是要抛弃我?”

“如果你和她一起走,我就放了她!”言外之意便是她若不自觉离开,休想让他放了李雪芳。

“完颜烈,给我一个理由。”不要她总该有个理由。他们之前明明好好的。

“我不爱你了。”他云淡风轻地开口。

“证据?”

“不爱就是不爱。休书你也看过了,为何赖着不走?”他早就起草了休书,但被她撕了。

“你爱上别人了?”故意留个女子在身边,偶尔还把他们之间隐隐约约的关系表露在她眼前,以为这样她就会信,会主动离开。

“完颜烈,我不是傻子,不是瞎子。”她有心,会听会看。他爱不爱她,她能感觉得到。

“我非要爱上旁人才能不爱你?”可他已经快看不见这个世间了。她的脸,她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嗔,已渐渐远离他。再过不久,恐怕连心都感觉不到她。

江木兰说过,她配置的药能救他的命,却保不住他的眼睛和心。最坏的结果便是他瘫睡在榻上,无意识,无感觉。与其那样活受罪,何必留着命叫她作陪。

“你拿不出证据便不要找借口。你是不是薄幸我比谁都清楚。”要说恨,他们之间太多的恩怨,太多的无奈,矛盾,纠结。但无论如何,她腹中已有血脉连着他们。他没那么心狠,等孩子出世,看他如何。

“别想拿孩子要挟我?你若执意要生,生下来就自己养,否则我会丢给狼养!”他狠狠的抛下一句话,起身离开。

“狼孩儿。”夕瑶琢磨着,丝毫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这几日她都习惯了他的冷漠。

狼孩儿……冷冽……你还好吗?

河边,夕瑶一边为李雪芳擦着身子,一边哼着小曲。阿措为她护卫,享受着身后美丽动听的曲子。

嗖!一块小石子飞在他肩膀,阿措顿时哑然灰色。撇头在一边,完全做了木头人。

夕瑶瞥了一眼远远的完颜烈,他背对着她,显然视而不见。但用石头甩人的人是谁?

“姑娘,帮我拿下布巾。”夕瑶叫着沉默的女子。

女子手握白布巾缓缓走过去,突地目光一惊,死死地盯着李雪芳裸背上的阴影。

夕瑶发现她的目光,凝眉道,“这是家族胎记。”她的肩膀也有一个小小灰色胎记。像花一般,但又不似任何花。姨娘有,师父有。她是姨娘的女儿,自然也有。

女子掠过一丝惊慌,但很快收起。漠然转身走回原地,只是盯着李雪芳,眼中的光隐晦不明。

“脏,快洗快洗!”李雪芳背着身影,突地在水里不安分起来,夕瑶按住她激动的肩膀,“洗,我帮你洗干净。”

夕瑶呼了一口气,她的身子明显凸起,有些不方便。李雪芳全然不顾忌,偶尔还会碰到她的小腹,这一幕落在完颜烈的眼中,心疼的眼眸顿时升起阴霾和冰冷。

“上来!”不知何时,男人阴暗的背影站在她面前,挡住了些光线,但散出的光围着他高大的身子,仿若一副灿烂的画。他站在河边,水光**漾,暖暖漂流。身后的太阳被吸引而来,投下一注光线,映射出神一样的力量。

对,力量!她倚靠的力量和身体!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要不是他眼睛不好,他早就下去抓她了。她痴痴呆呆的看着他作甚?

水凉秋寒,她居然就这么蠢着下水了,就不会站在河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