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猪酒馆。

这是一个伫立在王座市下层区和上层区交界处的一堆贫民窟中的小酒馆,它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都像是被丢进垃圾堆过了几十年后再被拾荒者挖出来的旧冰箱一样恶心,不过这里确是一个‘圈内人’都知道的地方。

每天这里都充斥着劣质烟草和酒精的味道,用不知哪来的劣质化妆品把自己涂抹地像个妖精一样的妓女客串着吧女在酒桌间来回移动,她们并不在乎拍在后面的那一巴掌,在乎的只是今天的收入到底能有多少————往往那些酒客在拍过之后,都会感受一下那紧实的手感,然后在心情愉快的同时并不介意与这些姑娘们发生一些超友谊的关系。

‘这里就是你的目的地吗?’

推开大门的李明翰看到的正是他记忆中的那一幕,这里一切都像是他曾经第一次进来时一样,依旧是那样的喧嚣那样的肮脏。

他微微直起腰站在门口,黑色的独眼穿过兜帽下的阴影左右扫视着这间酒吧不大的大堂,接着他找到了一张空桌子。

“不,约翰。”李明翰低声回答了约翰一句,仔细看了看那张桌子的位置后微微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过去,“这里只是一个节点罢了。”

那张桌子的位置很让他满意————黑暗的角落里很容易让同样穿着黑袍子的他变得不那么显眼,而身后粗大的柱子更是能阻挡背后刺来的匕首,而且如果稍微歪一下身体的话,还能看到走进来酒吧的是什么人。

不过等他走过去后却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因为在那肮脏的椅子旁边还躺着一个不知是被人打晕的还是喝的烂醉的酒鬼,反正那家伙就躺在那里,阻挡着别人坐到那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在这个酒吧里的酒客们很少有单独来买醉的,他们更多来这里是寻找一些消息,或者出卖一些消息,这才是黑猪酒吧隐藏在黑暗中的真实面目————这是一个情报掮客的聚会所。

无论是卖消息的还是买消息的都不会是笨蛋,这些人有着比那两个小贼更好的双眼,他们可以看到李明翰故意佝偻着腰的那个‘驼背’上的凸起,更能从那凸起上辨别出隐藏在袍子下面的是一个小型的机械装置,而且他们还能通过李明翰走动时那袍子上半身不经意忘记掩饰的小凸起上辨别出被掩藏在下面的并不是什么拐杖,而是某些恐怖的杀人武器。

不过这些只能阻止这些人主动跳出来把李明翰扔出去,并不能阻止他们坐在那里在聊天的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关注一下李明翰到底是如何应付那个醉鬼的。

李明翰的应对很简单,他抬手拉开了椅子,然后一脚把那占了地方的醉鬼踢到了一边。他的脚下的很重,重到哪怕是喧嚣的酒吧都无法掩盖肋骨被踢断的脆响,而且那酒鬼也疼的大叫一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想骂上几句什么却看到了李明翰抬起头故意露出来的左眼,那只月白色的眼球透出的恐怖味道让他彻底闭上了嘴,捂着被踢到的地方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这就是这个酒吧乃至这个城市的地下法则,如果李明翰不是用这种直截了当的暴力方式‘请’那个‘醉鬼’离开的话,那就会有一堆像是闻到了腐臭味的苍蝇一样的家伙跑上来妄图占上点便宜什么的。

要知道,钓鱼党可不只是地球的特产。

等李明翰真正的坐在这里之后,摇曳着那大屁股的吧女才走了过来,“想要些什么?”她把一只手搭在了桌子上,装作不在意地向李明翰展示着她几乎快要从那两块布里跳出来的肉*团。

“一……不。”李明翰低着头看着桌面上那些泥垢形成的纹路,像是要看出里面的细菌含量一般,“两杯酒。”

吧女并没有问他一个人为什么要两杯酒,她的声音甜的要腻死人,故意沙哑起来的嗓子像是要被掐死的母鸡,“两杯什么酒?”

“一杯雪利酒,一杯泥炭威士忌。”

李明翰张口要的两杯酒让这女人一愣,作为一个吧女她当然知道这两种酒都不是这个酒吧的畅销酒类,那些落魄的佣兵和情报掮客们最喜欢的就是一杯劣质的白酒或者啤酒了。不过这里并不是没有能喝得起这个酒的人,那些卖出情报的掮客更喜欢的是去上层区去庆祝,而不是在这里因为一时的嘴馋而招致那些强盗的视线。

要知道在这个混乱的交界处,那些强盗和盗贼可以塞满每一处阴影,在这里喝一杯好酒的代价很可能就是出门要被那些垃圾割断喉咙,扒光你全身所有的遮盖物后再从胃里把那些没有消化完的酒用管子抽出来。

他们可都是收尸的行家,哪怕是藏在头皮下的人造芯片都能被挖出来,更不要提一些酒了。

不过那吧女也只是这样一愣罢了,她并没有提醒面前这个一看就像是某个来只找刺激的富家子弟的心情,要知道在好几年前就不流行披着僧袍装神秘了。

“好的,很快。”

她转身摇着屁股走了,开始在心头盘算着是否出去赶紧找外面徘徊的那些家伙告个密,好从眼前这条显眼的新手大鱼身上分点利润回来。

在酒来到之前,他打发无聊时间的办法便是和约翰一起分析那些酒客们都是什么样的身份,不过这个时间段并不长,他刚刚分析完靠门口那张桌子上那两个家伙的身份之后,吧女就已经端着一个脏兮兮的托盘走了过来。

‘但愿那杯子是干净的。’李明翰看着吧女还算干净的手,如此祈祷道。

“一杯雪利酒,一杯泥炭威士忌。”

吧女很快把盘子里的两杯酒放在了李明翰面前,她很好奇这个黑袍子该如何喝下这两杯酒,不过她更好奇的是那个兜帽下面该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或许……’她在心中开始勾勒那张幻想出来的容貌,然后心头一点年轻带来的小小憧憬让她决定如果帽子下面那张脸很帅的话,她不介意提醒一下对方外面有如何危险。

不过这个人却让她失望了,但是在失望之余却有些小小的好奇。

好奇是因为她看着李明翰把那杯泥炭威士忌小心的推到了他的对面,做完这个动作后她明显听到对方喘了口气,然后才用手隔着僧袍的布料端起了那杯雪利酒,递进兜帽下做了一个喝酒的动作,等那杯子放下之后,她注意到了那酒少了一点。

她挑了挑眉毛,觉得这是个怪人,要知道这张小方桌的对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心中的好奇让她接过一枚明显超过这两杯酒价值的金王座币后并没有问出该问的话,而是选择了先满足她的好奇心。

“需要我搬张椅子来给你的朋友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无害一些,因为她明白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秘密,而得到这个秘密的代价很可能就是她的生命。

“不用了。”李明翰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旁边的这个吧女,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样子,不过那劣质的化妆品味道已经让他倒足了胃口。

那个吧女听出了这话语中的拒绝,不过她胸中的好奇心却压过了心中的恐惧,让她选择了不依不饶地张口想要问个究竟。

“那您的朋友……”

这句话终止在一只友善的手中,另一个看起来成熟的多的吧女走到了她的身后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拽到了后面。

“对不起客人,她是新来的。”这个吧女忙不迭地向李明翰道着歉,她知道有什么人是可以惹得,而有什么人是不可以惹得。

在这个地方能点这样两杯要命的酒的人,无论是刚出道的新丁还是满手血腥的老人都不是她们这样小小的吧女能惹得起的,要是面前这个黑袍子真生气的话,那边不住在擦吧台的酒吧老板绝对不会给她们出头。

“新来的?”李明翰拿起酒又喝了一口,他微微抬头看向那个老成的吧女,不过他依旧没有掀开兜帽,让那两个女人在这略显昏暗的酒吧里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这个反问句让那老成的吧女不由自主的朝旁边微微挪了挪,把那个好奇的姑娘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我替她向您道歉。”她转身从那吧女手里抢出了那枚沾满了汗水的金王座币,小心的放在了李明翰面前,“这杯酒算是我们两个请您的,请接受我们的歉意。”

李明翰坐在那里没动,他就这么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仔细看着面前的吧女,许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从兜帽下又拿出一枚金王座币来小心的叠到了之前那枚沾满了汗水的金币上。

“拿去吧。”既然已经露了白,他也不再掩饰自己戴着的装甲手套了,用食指轻轻推了推那两枚金币,把它们推向了这两个吧女,一直推到了桌子边沿才停了下来。

等了几秒后看那两枚金币还没有被取走,他不禁抬头看向对方,“怎么了?”疑惑地问道,“价钱变了?”

说完之后也没有管对方是否要解释,自顾自地又从袍子下掏出了三枚金币,又仔细的叠到了上面,“一个是酒钱,你们一人分两个。”

“这次够了吗?”他抬头看向两个吧女。

他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个酒吧里的姑娘们除了兼职做吧女和妓女外,还有一个主要的工作便是每张桌子之间的联络人,刚才李明翰给出的超出酒钱的金币便是这额外服务的费用,他来这里是买消息的,当然要通过这些吧女们才能知道哪张桌子上有他想要的消息。

“够了够了!”本来以为至少会挨上几巴掌的吧女忙不迭地伸手小心从那一叠金币上取走了最上面的一枚,“这个就足够了,其他请您收回去。”

“不知您想要什么样的东西?”她收了金币后如此对李明翰问道。

“都拿去吧。”李明翰又伸手推了推,让那叠在一起的四枚金币一半悬空在桌子边缘,却保持着很微妙的平衡不让他们掉下去,“我要的值这个价。”

悬空在外面的这些金币是一个隐喻的暗号,它指的是需要吧女全程作一个传话人,买卖双方都不想见面。

听到对方这么说,这个年长的吧女倒是松了口气,因为对方既然肯出额外的价钱,那便是不想要她们的命了。因为这里一些无良的商人在取得信息之后为了保证他手中信息的唯一性,往往会干掉卖信息的人,接着再找人干掉传消息的吧女。

“是的,我们知道了。”年老的吧女正要说出自己的名字,李明翰却先一步从袍子下拿出一张写着几行字的纸来。

“我并不想知道你叫什么。”他把纸递给那吧女,“我要这上面的东西,很急,价钱最高可以提一成。”

听到对方不想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个吧女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那悬空一半的心是彻底放回了肚子里,她是彻底明白对方根本不想与自己有任何的瓜葛,这样虽然听起来有些侮辱,不过确是这些苦命的姑娘们能活下去的最大保证了。

“请问,要去哪里通知您?”她小心的对面前这个让她有了些微好感的神秘人问道。

李明翰抬手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就在这里等,不过还是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尽快。”

“一有消息就通知您。”她说完之后急吼吼地便拉着那个吧女走开了,留下李明翰一个人坐在那里。

这时李明翰再次拿起自己的酒杯,与面前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酒后才放松地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对着那并不存在的‘酒友’说道,

“我们又回到这里了,不过除了酒吧老板和刚才过来的小苹果之外,其他人都不在了。”

他又喝了口酒,低沉的声音里塞满了对‘物是人非’这个成语的感慨。

“嘿嘿,小苹果并没有认出我来啊,看来我这些年的变化一定很大。”

说道这里,他不由自主的把手伸到了兜帽下面,轻轻抚摸着贯穿了左眼的伤疤。

“这都是拜你所赐啊,德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