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打不平,邻里称颂。月后初时害怕他太过招摇,提醒他锋芒需藏,月后之母七星国前朝皇后却不以为然,说少年之志,免不了要受些挫折,才能打磨圆润,便任由他广交朋友,呼朋引伴。

在那个消息封闭的朝代里,他这样的少年虽然稀缺,但正如宝石深藏,这王净只是乡里闻名罢了,别说是传到七星国,就连风起族也没能传遍。

这一年,七星国殿试,乡里举荐王净去参加,月后深知其才会定在三甲之内,若到时候大王亲点状元,岂不是就父子相认了?云贵妃现在一枝独大,势力如日中天,若无万全之策便和她斗无异于以卵击石,便回绝了。

未曾想那县令却亲自登门拜访,月后无奈只得称是东台人士,想去东台考试。

县太爷一听,兴致更浓了:“王少爷果有鲲鹏之志,不知何时启程?可需老朽做些安排?”

“今年的乡试之期怕是已经赶不及了,只有等待来年了。”月后说道。

“老朽有位友人,是东台国永州府知府,他若肯做保,则王少爷今岁便能参加今年的会试和殿试。”

“如此说来,就有劳县令大人了!”月后尚未出声,她那老母听到,便站出来说道。

“母亲。”月后将东台国前朝皇后拉到一旁,说道:“我们好不容易离了那是非之地,况现在宫中已换天下,回去如何使得?”

“蓄精养锐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试一试我们剑锋了!”

“母亲,我们住在这里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不用勾心斗角,也不用担心受到别人的陷害,不是很好的吗?”

“世人皆爱子,又皆以已之心,惴度子意。已欲安处一处,安知净儿之意乎?”

“我生的孩子,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母亲没见净儿房内写的横幅‘宁静致远’?”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身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但凡念叨者,皆为宽己心。你父当年还是王子之时,母亲卑微,先皇对他也十分冷淡,他还不是独处一处,淡薄名利?尔后一遇到机会,你父便一举出手,夺得帝位!”

“父亲当年虽然没有受到重视,但他知道自己是王子之尊,内心一直有火燃烧,而净儿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土人士,我们何必点燃他心中的战火?”

前朝皇后说道:“我们娘俩就不要再继续猜测净儿的想法了,当年为母阻止你嫁给单于量,你还不是非要嫁他不可,现在受了这么多苦,我问你,如果再给一个机会你重新选择,你还会选择这他,选择这条和亲的不归路吗?”

“起初选择他,只是因为他和于星长得很像,让我觉得能遇到他是冥冥中的安排,及至嫁给他了,才明白自己在这个朝代里所担任的历史使命,就像文成公主一样,世人皆以为我生活在幸福的城堡里,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没得选择。太后加害,瑶琪争宠,还有那些七星国各族选来的秀女,每天都像石头一样压在我的心头,但是后来我想开了,婆婆是丈夫的妈,她没有理由不站在他的立场去考虑,换了我当了婆婆,我或许过之而无不及!而瑶琪和那些后宫妃嫔,她们也何其无辜,天下间那么多女子,君王注定是要三宫六院的,在这个朝代里,我是无法抗衡的!于是我也开始懂得自保,开始为他着想,后来我发现,这两者竟然一点也不矛盾,夫妻之间,本来就是一个利益体,荣辱与共,从嫁给他的那一刻起,我便没有了第二个选择!”

“这就是你带着净儿出来不与瑶琪之子相争的原因吗?”

“起初我只是顿悟了婆婆的担忧,我不想因为我娘家的原因让净儿宠极而骄,没想到后来东台宫中也会发生巨变,原来我对净儿的担忧便一下子落在瑶琪之子单于亮身上,我现在可以想象出在瑶琪的调养之下,单于亮是怎样的一个孩子,我便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净儿即使遗留在人间,也是一颗明珠,他受人爱戴,闻名乡里,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宽慰,况且还能与母亲你朝夕相对,祖孙三代,其乐融融,这不是很幸福吧?”

“你可别忘了,净儿还没唤过你一声娘呢?”

“只是称谓罢了!他若认了我这个娘,岂会不追问这其中的变故,以净儿的聪明才智,我是编不出能让他信服的慌言了,还不如瞒着他,让他的心继续保持纯净不染!”

正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月后母女二人便停止了说话,月后上前开门,门外站的是百合,一见二人,百合便要跪下去。

月后赶紧扶起了她:“百合,这些礼仪我们不是早就废除了吗?你怎么又忘了?”

“公主,您快去劝劝净儿吧!”百合叹了一口气说道。

“净儿他怎么啦?”

“刚回家中便收拾行装,就要

去中原参加考试,夺取名利孝敬我们!”

“啊!”月后也大惊失色起来。

前朝皇后走过来,伸出双手抱住两个女人:“百合,难得你这些年来对净儿一直爱若亲生,我心里也把你当成女儿了一般!这些年来净儿对你感情最深,你以对他的了解,你认为这件事情,我们能扭转他的想法吗?”

百合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为人父母的,在孩子重大诀择的时候,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便只能在旁给些建议,岂能左右孩子的选择?”

“那您的意思是?”百合不解地看着前朝皇后。

前朝皇后却是望着月后说道:“小隐于市,大隐于朝,为娘只是觉得,朝中若有净儿这样的人才,才是天下百姓之福啊!”

“唉!既然这是净儿的选择,就由他去吧!”月后无奈地说道。

“好,那我现在就去给他准备干粮!”百合面露喜色地说道。

“百合就比你了解净儿。”前朝皇后看着百合离去的背影对月后说道。

月后摇了摇头:“母亲,难道功名利禄就这么重要吗?我处心积虑地想要让他远离,他却为何如飞蛾扑火要冲进去?”

“权力之东西,终归是诱人的!”前朝皇后说着离开了房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内心却在呐喊:“东台皇宫,我终究是要回来的!”

“净儿,但愿你不会后悔你的选择!”月后掩上房门暗想。

“净儿的行装,都准备好了吗?”王通达推开房门,向正在整理东西的王净问道。

“爹,你来得正好,我听说东台国气候温暖,这件皮袄孩儿没有机会穿了,爹你过来试一试!”王净说着便将那皮袄套在王通达身上。

一阵暖意升了上来,王通达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他扯着皮袄的边说道:“这是你干娘送给你成人的礼物,怎么可以转送他人?”

“您是净儿的亲爹,净儿的东西就是您的东西,怎么可以算是旁人呢?”

“东台国四季分明,冬天也是冷的!净儿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还是多带些东西吧!爹待在家里,冻不着。”

“爹,儿子此去一定会考取功名!到时候锦衣玉食,哪里还用得着这厚重的皮袄啊!爹您就先穿着吧,等儿子当了大官,再将您和娘,干娘和干奶奶一起接到京城去享福!”

王净的一席话,说得王通达的眼睛都湿润了:“爹的净儿长大了!爹终于不负所托!”

“爹,什么不负所托?”

“噢,爹的意思是说,不负你爷爷奶奶的托附,你爷爷奶奶临终前,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他们让我一定要把你养大成人,功成名就。”

“天下间的爷爷奶奶都是这样疼孙子的啦,爹你就不用再难过了!”

“对对对,爹是高兴,不难过,不难过……”

“净儿,你看,这是娘给你准备的干粮!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牛肉干,还有些奶酪,煎饼,这些是孜然和奶粉,东台可没有这些东西,娘担心你思乡!”百合手里拿着东西走了进来。

“你看你看,这么多东西,净儿哪里背得动啊,盘缠准备够不就成了吗?吃的在哪里买不到啊!”

“那怎么成?净儿从小在风起族长大,他哪里吃得惯东台国的东西?”

“东台国好吃的东西那么多,这些这么重,你当净儿是骆驼啊!”

王净看着爹娘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起来,正发愁不知道如何劝呢,突然看到门口干娘走了过来,便赶紧叫道:“干娘,您来了?”

“小姐!”王通达和百合马上低下头恭敬地叫道。

月后点了点头,对王净说道:“此去东台路途遥远,净儿你当入乡随俗,到了东台境内,就把发辫给剪了吧,梳成东台国的样式,我们平时常与你说东台话,你的口音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多谢干娘提醒,净儿记住了。”

“干娘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个玉佩应该值点钱,你到了东台境内,就把它卖了吧!”

“小姐,这怎么成,这可是姑爷送给您的。”王通达急急地说道。

“不过是身外之物,为了净儿,值得。”

“净儿,既然是你干娘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百合说道,说完更是扯了扯王通达的衣袖,将他拉到了门外,留月后和王净独处。

月后看着王净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不觉想起初次和单于星相遇,恍忽已有隔世之感,想着和他这间这些年的分离,又想到即将和儿子分离,不知不觉中,泪已涌下。

“干娘无须不舍,净儿此去,一定努力考取功名,将干娘接到东台京城,让干娘风光回乡。”

“难得净儿你有这份心,为娘

只希望净儿你平安就好,什么功名利禄,不过是浮云,净儿无须太过在意。”月后一边抹泪一边哽咽说道。

王净听得此言,心里甚是不解,但也听话地点了点头:“干娘说的话净儿记住了!”

门外王通达则嗔怪百合道:“你不该让净儿收下那玉佩。”

“你不懂做母亲的心。”百合说道。

临别之前,那前朝皇后找到王净,送一件自己的旧衣裳给王净,王净心想,这奶奶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糊涂了,若想我挂念,送个随身带的首饰也好,偏给我件破衣裳,便道:“奶奶,净儿此去行装颇重,奶奶这件衣裳还是留在吧!净儿会时时挂念奶奶的。”

“净儿你有所不知,奶奶原也是个大家闺秀,只因随了你爷爷一个下人,才与家中决裂的,你此去东台,必定高中,若中了状元,可拿着这衣裳去找京都节度使王敏政大人,他是我的兄长,见衣裳如见人,你若见到他,只须问他一句《三字经》还常在读吗?他便会知道你是我的亲人,他定会帮你在宫中打点一切。”

“奶奶原来还有如此高的身份!只是那节度使大人不认孙儿怎么办?”

“傻孩子,你若拔得头畴,他脸上有光,岂有不相认的道理?”

“奶奶所言极是!”王净暗想,自己此去东台,爹妈干娘送的那些东西,兴许加起来还没有这件旧衣裳贵重呢?当下将那衣裳收好。

于是,王净辞别亲人,独自向着东台走去。

四人目送他离去,正要回屋,却发现月后竟然站立不稳地昏倒了。

“孩子!”

“小姐!”

众人将她扶回屋子,一番救冶,月后终于悠悠醒来。

“小姐,净儿此去是考取功名,又不是进战场,小姐你无须担忧的。”百合安慰道。

“罢了罢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比我幸运,可以选择自己的路!”月后说道。

“你的路何尝不是自己选择的?”老王后说道:“你当初不也是自己选择嫁给单于星这个负心汉的吗?”

“这原不是我的世界,哪里又由得我选择?”月后不甘地说道,掐指一算,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近二十年了,已经超出了二十一世纪那十八年的岁月,好多记忆也都模糊了,连想回去的想法都没有了,真是时光催人!

王净不在的日子里,这异乡为家的一家人话说得更少了,彼此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沉默的王通达经常望着东台的方向抽着水烟,而百合则时常忙着忙着便停下了手里的活,静地望着一处,眼前似乎出现王净的样子,耳中也时常响起他唤娘的声音。

前朝皇后则不时说上一句:“不知净儿到了何处了?”

月后听在耳里,心里总像扯痛一般,儿行千里母担忧!当初自己只是不想他参与到东台国与七星国千丝万缕之中,却没曾想到东台国竟然会大变天,最后弄得一家人只得背景离乡,东台国不能靠了,七星国也不能回!偏安一隅不是不好,可偏偏这个不知道自己是七星国王子的儿子却是热衷功名,要前去东台国考试。

真是造化弄人!

这王净一路南下,见到东台国热热闹闹,其兴奋之情一点都不亚于当年单于星。到了永州府,对那守门人拿出那风起族县太爷的推荐信,没想到,那文知县竟然亲自迎接,见到王净翩翩然一佳公子,心中颇有一些不屑一顾。

二人互相问好,永州府文知县问了风起族县令的近况,便说道:“州府正举行殿试,我安排王少爷前去试一试。”

王净这个异乡来的,并不清楚考试的规则,当下点头:“那就有劳知县大人了。”

会试完毕,那知县安排王净吃住均不在话下,等阅卷出来,那文知县一看那红榜,第一名赫然便是王净,当下心中大喜,大摆酒席宴请王净,又亲自出推荐信,并送上盘缠将他推举到参加殿试。

所谓连中三元,指的便是乡试,会试,殿试均得第一的状元。

这王净虽错过了乡试,但是会试拔得头筹,那知县如何不喜?若他能当上状元,自己举荐有功,那可是前途无量啊!

有钱难买关系铁,官场混的,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这王净来到京城,当下打听到京都节度使王大人的住处,见其红墙黑瓦好不气派,正欢喜地想要进去,却不料被那守门的拦住了,正待发怒,又突然间想起干奶奶的叮嘱,便在心里恨恨地想,今儿个让你们看扁一回,来日让你们个个哈着腰迎我才是!

殿试过后,王净便在京城四处走动,却见这繁华之地,亦有不少花子流浪其间,又见到扒手混迹其间,更有花花公子调戏良家妇女……如此等等,心想,这繁华之地,竟也暗藏这么多黑暗,不禁摇了摇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