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乱世玲珑 46

四月天,微热。

夜色蒙蒙,风阵阵,夏虫唧唧。

葡萄架下,玲珑倚在凉榻上,斜斜的望着天上的星星,如墨的帷幕之上,成千上万的钻石四下撒开,在夜色里发出璀璨的光华。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孕裙,手轻轻抚着肚子,无声的和肚子里孩子做着交流——那孩子在动,小脚丫这里踢几下,那里踢几下,正玩的欢着。

玲珑走着神,想起熙儿小的时候的情景,圆嘟嘟的身子,仰躺在小草席上,一个劲儿抓起自己的小手往嘴里塞,那孩子,还一个劲儿的笑汊。

阿墨在边上呵呵呵的笑,直拉她看:

“快看,快看,多可爱的娃娃,粉嫩粉嫩的,笑的多漂亮,啃的多香……月儿,你看着,这是你儿子呢,长的多漂亮,要是以后,我有女儿的话,一定拐他当女婿……”

是阿墨一点一点消掉了她对于孩子的厌恶,在后来岁月,慢慢的在孩子身上投注进作为一个母亲的情感朕。

只是她的感情的投入永远是那么隐晦的,面子上总是那么冷淡的,并且苛利,令孩子不敢亲近。可是熙儿的衣裳,全出于她亲手所做,熙儿的饮食,她也有在细心的照料。

她不会太宠,因为已经有阿墨宠着了,她就不能再惯着。

玲珑的神情微微黯着,迷茫的睁大着,一声轻轻的叹息便不由得溢出唇来。

园子里安静而恬淡,只有两个婢女守在边上。

燕北不在,这两天,他在军营,忙着打仗的事。

这人野心极大,在拼命的抢地盘,拼命的巩固势力。

若没有意外,将来,九华的地面上,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今天下午,他来了小会儿,很快又匆匆离去——他很重视军务。

就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厉喝声:

“玲珑,你的心,怎么这么黑!你给老身滚出来!你给老身滚出来!”

靖太妃的声音在远处响了起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玲珑怔了一下,纳闷这个靖太妃怎么又来闹事了?

先前的时候,因为燕北不肯成亲,她将怒气撒在了她身上,认为是她在背后故意为难,不曾有过好眼色。

索性,她终日躲在自己的园子里,从不出去与别人交涉,也很少能看到她的脸色。只在她几次昏倒的时候才见过几回,多半时候,那人冷着一张脸。

今儿个,她和平姗来过一回,说什么要给孩子做衣裳,问她各种颜色,她没理会,倒是燕北很兴高采烈的挑着布料,说什么男女各做一套备着。

后来燕北被军中请了去。

平姗待燕北离开后,曾微笑的问她:“再过两个月,孩子都快要生了,玲珑姑娘,您与北哥的婚事什么时候办呢?”

玲珑不搭理,靖太妃皱着眉头拉着讪讪然的平姗离开。

……

她们之间的交集就这么多,她又哪招惹她们了?

正想着,那位老太太一脸惨白的奔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武士,凶怒的老脸上布满恨意:

“把她给老身拿下!”

“是!”

两个武士俱一脸肃冷的跑过来,将才坐起来的玲珑反手负起,押向靖太妃。

“夫人,夫人……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两个婢女都慌了神,急急跟过来。

玲珑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心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老夫人的凶狠的巴掌就已啪啪的落下,直打得玲珑双耳嗡嗡作响。

“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我家北儿哪里错待你了,我家平姗又哪里错待你了?你要想尽法子的要来害他们?不,你根本就想害死我们全家……玲珑九月,你的心是铁石做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听不懂这种指控。

另一阵脚步声急行而来,是青佑,脸色悲愤的狂奔而进,站定在她面前:

“师母,为什么?为什么要害师父?为什么?毒死了师父对你有什么好处?就算师父真的下过令射杀萧王妃,他这么久以来对你的爱护,也够冰释你心头的恨意了。更何况,你现在怀着师父的孩子。你怎么下得了如此毒手!”

玲珑的脸色,因为这句话而变苍白起来。

燕北和平姗中毒了?

看样子,情况还很严重?

而他们认为是她下的毒?

真是可笑!

她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笑的反问了一句:

“我现在是笼中之鸟,一举一动受你们的监视,我如何来毒害他们?”

“可是小蝴已招了,那毒,是你让她给下的。”

小蝴是她的身边比较贴身的一个侍婢,这几月很尽心竭力的照看她,玲珑颇喜欢这个女子。

想不到竟是一个细作,竟想借她的手害死靖北王。

她问了一个过程,才知道所有问题出在今儿下午那壶茶水里。

燕北和平姗都有吃了茶水,靖太妃没吃。

之后,燕北骑着马赶到半路就毒发了,好在军医随行,一番洗胃急救救了回来。

平姗则在自己的房间里做衣裳的时候,昏死屋里,没有人知道,还是燕北赶回来时候让人去探看才发现的。

因为毒发严重,军医虽展开了施救,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脱离危险。

燕北对这事展开了调查,将玲珑园子里的人一个个叫到前厅加以盘问,最后发现小蝴有作案的时间。

一番诱供,令她现了原形,交代了背后主凶:玲珑九月。

听完这一番细述,玲珑面无表情。

此刻她已被押到了前厅,面前的燕北,那极度失望的眼神,是那么心痛,那么虚弱——那毒,令他元气大伤……

很显然,他信的。

他信这一切全是她所为。

他信是她想害死他。

因为他知道她是如此的恨他,恨不能令他就此死去。

她只低低的讥笑。

笑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如履薄冰,禁不起半分外力的冲击。

“为什么?”

他伤心的问她,声音是如此的无力,且撕心裂肺。

她不答,什么也不辩,因为冤不冤枉,无所谓。

那一夜,她被他送回园子,锁了起来,足足五天没有理她一下。

两个来服侍她的奴婢告诉她:平姗的命保住了。只是因为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从此以后只怕再不能生养!

“夫人,您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就没辩说呢?”

婢女红珠替她抱打不平。

玲珑不说话。

有什么好辩?

十天以后,这件事水落石出,她被放了出来,原来那小蝴是南诏皇帝派来的细作。

那天,她走出被囚的牢笼了,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只有肚子是大大的,精神面貌再度呈现一片死气沉沉。

燕北站在门口,歉然的看着她,心疼的凝睇她:

“对不起,是我不好,要打要骂随你……”

他想拥她入怀,细说内疚之情,迎接他的是一寒光凛凛的短剑,紧紧扣到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

玲珑用极其冷静的声音提醒:

“刀剑无眼,要是一不小心划了下去,那就不好了。我没什么要求,只要你把王会放了,把我也放了。燕北,我要去北沧。你要是不能满足我这两个要求,那我们三个人一起下地狱。你,我,还有孩子!”

燕北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绿,小巫惊骇的瞪直眼。

“听着,玲珑,你不能这么冲动……我答应你可以吧!王会可以放。你要去北沧祭拜萧王妃也可以,但是,得等你生完以后。你大着肚子,怎么能行远路?”

他很耐心的想与她讲道理。

她摇头,很坚定的回答:“我不会留下生孩子的。我要离开这里。你要是不放我离开,我们就一起死!”

她的情绪已经打成了死结,要么离开,要么就是死,怎么也说不通——

很多年以后,当玲珑再重新回想当日的情景,才明白那时的心情:大哀莫若心死,十天被冤枉的囚禁,扼杀了她心头才渐渐荫芽的感情,于是才有了那样一种强烈的冲动。

后来,燕北令人把王会带了过来。

后来,她用剑逼着他备马车送他们离开。

后来,他们出城,在城门口,被拦住。

玲珑逼他下令开城门,他摇头:“王会可走,你不能走!”

他找到了机会夺她手中的剑,她拼命一切与他对抗,最后,一剑,她失控的捅破了他的胸膛……满手血水,染了她的眼,痛灼了她的心。

那一刻,看着那插在他身子里的剑,她脑海里一片空白,本应该开心的,终于报仇了不是,可是,她的心,却在狠狠的绞痛……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