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饶是倚兰再如何胆大,三更半夜看到这样一副情状,也不由得肝胆俱裂。

她忽然想到宋黎已被炸死,黄泉路上,死的凄惨的玉儿也许不肯吃孟婆汤,正在那里等着宋黎,这两个鬼魂一旦见了面,那些深藏的秘密,还能瞒得下去么?悌

鬼神之事,越思只会越惶恐。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你把人弄死的。不关我的!”

她尖叫起来,心中直想,这一定是梦。

对,这必定是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试问,她这么大吵大叫都没有人跑过来服侍,除了是梦,还会是什么?

倚兰惊喘着将被子盖住头,心头碎碎念着:只要是梦,天一亮就没事。

她睡的直直的,等待梦醒!

四周安静了下来,她在被中汗如浃背,她的情绪也慢慢平静起来,而后,感觉到唇上一阵疼,是她不小心咬破了皮。

生疼,就代表不是梦。

她再次惊惧,整个人开始颤栗!

天呐,要是宋黎知道个中的来龙去脉,以他以牙还牙的性格,肯定会来寻她报仇,难道当真是宋黎携着九玉来索魂了吗?

她小心翼翼的拉下被子,再度往外看。

下一秒,浑身上下的汗毛集体竖起来:床边站着的又变成了倚兰,鲜血淋淋的素指,正向她伸过来,似乎将她抓过去勒死。

“阿兰,我死的好惨啊……我浑身上下都在痛,太惨啊……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把我害的生不能,死不得……”

“啊!”

倚兰骇怕的挥舞着手,不断的往后退,嘴里脱口推卸之词:

“走开走开,你要报仇找宋黎去,我好吃好喝供了你二十几年,从没有亏待过你。害死你的是宋黎。玉儿,别来找我。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长的像那个人……”

可她驱赶不得。

那阴森而鬼魅的声音,在耳边没有休止的回响着。

“阿兰,我不是九夫人,我是玉儿……我是玉儿啊……”

“阿兰,你把我当九夫人的替身养着,你毁我容貌,把我整的九夫人一丝不差,你让宋黎把我当作替身,亲手将我弄死。你好狠心好狠心。”

“阿兰,如此恶毒的事,你都做了,你还说你没有亏待我……明静姐姐如此贤善,怎么就教出你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奴休来……

“阿兰,还我命……”

猛的,盖在身上的薄被凌空被抓起,倚兰抢不住,眼睁睁看着薄被被甩了出去,一眼间,一头蓬发的宋黎忽也现于眼前,与玉儿一起张牙舞爪的欲索她的命。

“来人,来人!快来人!”

现在,她已分不清这现是梦境,还是现实。

如果是梦境,她希望可以通过尖叫,冲破梦境,如果是现实,她盼着有近卫听到了可以进来,替她驱走这些妖魔鬼怪。

当尖叫声骤止,四周一片寂寂,玉儿的声音消失不见了,她身上已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就好像刚刚从浴池里出来一般。

梦醒了吗?

她才松了一口气,某个讥诮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明倚兰,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既然你害怕,为何还要做这丧尽天良的事?将一个无辜的女人置于死地。

“我倒想问问你,到底是九玉得罪了你,还是宋黎罪了你,你竟然忍心让宋黎新手害死他的救命恩人,他孩子的母亲?

“并且还不知悔改的想对他的女儿狠下毒手?

“你们认得二十几年了,你如今的一切是宋黎给的,你不知感恩,却要在背后做这种人口唾弃的事,你的良心呢?”

末了,一顿,语锋一转:

“宋先生,你听清楚了吗?这么多年以来,你正在和怎样一个女人在打交道。在你机关算尽的为她的主子拼命的时,她,在背后都干了一些什么?现在,你看清楚了吗?”

这一番话,就似一道道春雷,轰隆隆打下来,一个接一个的炸响,震的**瑟瑟发抖的女子浑身一颤。

倚兰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幕情景,即不是梦境,也不是鬼怪来作怪,根本就是有人刻意在装神弄鬼,将那些深埋在她心中的那些隐晦不能触及的东西硬生生全给挖了出来。

房内突然亮堂了起来,不知是谁把宫灯给点着了。

倚兰半支着身子,在**粗喘,微微侧头,只看到两道影子映在床幔上。

站在床头那女子缓缓的抚起那一头乱发,而后抹掉一脸血水,露出了一张清艳绝伦的脸孔,怒目之中尽是嫌恶之色。

是金凌,那本该炸成肉泥的精怪女子,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哦!

她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

这个可怕的小丫头说服宋黎,在暗中摆了她一道。

以一场连环大爆炸作掩饰,令她以为他们已经死了,她最最担心的

内轰问题不会再出现了。

他们想要的就是麻痹她,令她的思想上有所松卸,利用人身上那一种做贼心虚的本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发难,不必严刑烤问,受到惊的人,就会自暴其短,而后现出原形。

这丫头,玩的是心理战。

倚兰的脸孔,顿时苍白如雪起来,她惊坐而起来,胆怯的看向金凌身边的男人,是宋黎吗?

她无法确定,眼见得那男人冷一笑,扑上来将她拎了起来,她一声尖叫,就被一股足可将人撕成两半的力量甩了出去,咚的一下,摔倒在地板上。

倚兰原也是会功夫的,小的时候,学功夫是为了保护小姐。小姐也会功夫,那时,她的目标是,不能让自己成为小姐的累赘。后来功夫成了她赖以自保的生存技能。在荻宫里,她只要有空,就会静心练功,其功夫说不上绝顶,但绝对也算是个中佼佼者,今日这是怎么了,内力全无,竟在不知不觉中着了暗算。

身体直接和地面碰撞,疼啊,散了架似的疼,她皱着眉才想爬起来,脚边出现了一双大脚,她顺着脚往上看,看到一张铁青铁青的脸孔,一双眼瞳,喷射着熊熊燃烧着怒火,正一寸寸与她拉近距离。

她的嗓子里的心脏,似乎又被吊了起来。

没错,她没有眼花!

是宋黎。

是陷入绝望与痛苦中的宋黎。

是恨不能毁天灭地的男人。

她感觉自己的被这个人提了起来,浑身尽是可怕的力量,似乎想将她大卸八块,或是踩成肉饼。

她恐惧的闭上眼,却没有想像中的疼痛袭来,一阵低沉的,宛若是在地狱中传上来的怖笑自某张嘴里冒出来。

起初若有似无,而后渐渐放大,最后似战鼓一般扬起来。

声音是苍桑的,是难以置信的,是痛不欲生的。

“宋……大哥……”

她想说些什么,无比艰难的挤出三个字以后,竟然发现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任语字眼,都无法将自己的罪名洗脱了去。

刚刚,她已经将自己做过的事,一古脑儿公诸于世,她无法自圆其说,不可能推翻自己说过的话,来掩藏这样一个事实。

“嗯,宋大哥在呢!”

宋黎以微笑相对,声音极寒如冰,一点点将手中的女人揪起来:

“宋大哥正想听倚兰妹子的解释,很想听你字铿词锵的说:荒天下之大谬,我明倚兰和玉儿是生死相托的好姐妹,怎么可能去陷害玉儿?你能的,对吗?你可以的,对吗?所以,马上给我说话,给我回答,我要事实,我要真相!”

一句重胜一句,一句凶胜一句,最后一句令倚兰浑身一颤。

汗水滋滋滋的直往外冒,她很清楚,当这样一个真相披露在宋黎面前后,情况将会变的有多么的糟糕!

这个男人,不可能放过自己。

在他眼里,自己的身份,无论再如何高贵,说到最后,她就是明静身后一个影子而已。

她叫他一声宋大哥,仅仅是沾了静皇后的光,因为静皇后临终前的一句话:替我好好照看兰儿,因为她对于静皇后的忠贞不二,他视她为妹,将她推到至尊的地位。

在这个男人眼里,静皇后是他的生死至爱,玉儿丫头是他难以忘怀的第一个女人,而她,说好听点,是盟友,说难听点,只是一个复仇的工具。

当工具用上去不顺手,反过来扎伤自己的时候,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的将工具毁掉。

怎么办?

她得自卫啊!

她想啊想啊……

开始劝,开始辩……

“宋大哥,你……你再别生气……

“你先缓口气,万事都可以慢慢找到法子去解决的是不是!

“但说实话,现在不是计较这件事的时候……

“宋大哥,我先听我说,现在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一致对外,那个死丫头,她在挑拨离间……

“对,她就是想让我们起内轰,闹决裂,现在这种紧要的关头,我们先把个人的那些小恩小怨放一放好不好……

“宋大哥,这么多年了,我们熬了这么多年,难道你想看着我们的心血都白白枉废了吗?

“二十五年前,你在皇后的坟头怎么起誓的,一定要斗垮拓跋躍,一定要找回大皇子,还皇后一个公道,给大皇子一个锦绣江山。

“瞧,现在,我们快成功了……只要把拓跋弘这根祸根除掉,我们的刚儿就能登基为帝了……”

倚兰不愧是倚兰,在后宫那么多年,她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这么倒下的。

她避重就轻,一再的提醒宋黎以当前的大事为重,意图将自己从危机中救出来,因为现在的她毫无反抗能力,太容易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看到宋黎的身后,跟着一脸震惊之色的容伯,将一双眼珠子睁成了驼铃——不管他在想什么,现在的她,只希望有个人可以令宋黎清醒一下,忙向他求救起来:

“阿容,快,快把金凌抓起来,她想毁掉我们……”

她的话,被重重打断。

“如果,你没有做过任何愧对我的事,请问,她有什么本事在我们之间搧风点火?倚兰,现在,你他妈别给我提明静,也别提什么江山皇位,我就要你一句话:那个被你称作小怜的女人,她到底是谁?”

宋黎并没有完全发飙,但他压抑刻制的神情远远比他抓狂发飙来的更可怕。

他的声线,变化太大,前一刻,直着喉咙,后一刻又静如止水,犹其最后四字,咬的极为轻飘。然而,隐藏不见的轻飘中却让人感觉到了几丝死亡的气息。

她舔了舔唇,咽了一口又一口口水,心脏处似有千军万马在冲锋陷阵。

“宋大哥……你听我说……等这件事结束了,兰儿任凭你处置……可现在……”

话未说完,她只觉有胸口处一阵肋骨断裂一般的疼,喉口一阵腥甜,噗的一下,吐出一大口血。

经验告诉她,她的腑脏,那一刻被震成重伤了。

宋黎没有手软的冲她打下一掌,她的整个人向殿外腾空射了出去,扑通一下,自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除了疼,就是痛,除了痛,还是痛。

天旋地转中,倚兰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她远远的自荻国皇廷而来,自以为凭着自己的功夫,仗着这千军万马,以及铁一般的联盟,能很快实现自己的梦想,看着刚儿扬眉吐气的登上西秦最位之位,一血当年耻辱。

从不曾想过,会死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上。

她的心,撕裂般的疼。

举目,她看到和宋黎那已经完全扭曲的脸孔,正踩着可将她辗成齑粉的步伐冲她奔过来。

这样失控的他,她只见过一回——那一年他为救皇后的时候,也曾如此疯狂。那日,他拼尽所有,只为了保全他们一行数人的性命。

而今,他却是想要她的命。

一脚再度踢了下来,正中肚腹。

他将她的身子挑到鞋尖上,勾起,踢飞,力量,可折断脊梁……

所幸,这一次,她并没有落到地,而是被人牢牢的接住!

紧接着,一阵噪杂声传进耳朵,似乎另有一股势力将她和抱住她的人稳稳的围住了起来。

嘴里的血,在无法遏止的溢出来,她睁眼,看到凤烈满面错愕震惊之色正盯着前方:

“凌儿?你没死?”

金凌和剑奴冷冷的看着他们窝里反,傲傲的抬头:“该死的一个都没死,我怎么可能死?”

凤烈皱了皱眉头,他原本在御书房那边,听说这里生了大乱,才赶过来的。

他是个聪明人,眼前这个情形,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大致已经能猜想到,于是,他不得不对这个敢死里求生的丫头投出惊悚的一眸:不可否认,她已经成功的瓦解了宋黎和倚兰的联盟。

这两个一旦反目成仇,后果不堪设想,在他没有掌控西秦政权之前,这样的变数,无疑是致命的。

正思量,宋黎冲他走了过来,挑起下巴,傲气凛人的一指凤烈的脸,说:

“我与她的恩怨,任何人都不准插手,放开她……她该死!”

最后三字,咬牙切齿,恨入骨髓,憎进血脉。

凤烈摇头,扶着兰姨直退,由他带来的护卫,将宋黎隔在人墙外:

“黎伯,您先冷静一下。不管兰姨做了什么,杀,于事无补……”

他不知道令宋黎失常的的原因是什么,他来的有点晚,无法全窥事件的前因后果,只能如此劝慰。

可宋黎并不听,一拳一个,将团团护着凤烈的近卫一个个打趴下,砰砰砰,倒了一地,哎哟哎哟,满地爬滚。

只能说,宋黎疯了。

每出一招,都没有留余地,每一掌,都能将一个高手废了,那种仇恨的力量,撼天动地。

凤烈又连退数步,眼见避无可避,只能对面迎战。

倚兰怕宋黎会伤凤烈,也不知从哪儿借来的力量,狠狠将他一推,将自己整个儿暴露在他的掌风底下,呵呵呵的笑:

“那就杀了我吧!你动手吧!对,我恨透了玉儿那张脸孔。那张脸,生的和九夫人一模一样,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你那个小怜就是玉儿。当初我向你要这个人的时候,就跟你说了:她将是我们备着的棋子……”

宋黎的眼,充满血丝,一拳朝这个女人的脸面上挥了下去,她摇晃了一下,倒地。

凤烈想去扶,却被宋黎身上勃发的怒气给震住,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抡起拳头,再次砸向性命危在旦夕的兰姨。

“这该死!你真该死!你竟然借我的手,将玉儿生生折磨至死。明倚兰,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恶毒的女人。”

一拳不轻不重击打在倚兰的心脏上。

他没有尽全力。

他不想一拳活活把人打死了。

她不能一下死绝了,这样太便宜她。

因为玉儿死的太惨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怎样一回事——

为什么怜儿成了玉儿?

为什么玉儿生的像九月那个贱人?

为什么二十五年前,玉儿被他抓在手上的时候,只字不提了她是的玉儿?

到底其中兜揣着怎样一种阴差阳错,竟令他们生生错失了一辈子。

这一切,他全不知道。

“我不杀你。倚兰,我不杀你。”

但是,他的惩罚远远比杀还要残忍。

一道寒光动,一声惨叫刺破深深的长空,一片血光骇人心魄,四肢分离,血水满地流溢。

凤烈惊呆。

容伯惊骇。

所有武士皆不寒而栗。

而倚兰,在那一刹那间,彻底昏死。

宋黎是可怕的。

无论是谁,只要得罪了他,都会不得好死。

其实,真正不得好死的是他。

他的心,太过乖戾,他的手段,太过残忍,他的人性,太过偏激。

若是他能豁然的放下一切,也许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是他的执念害苦了所有与他沾亲带故的人,花尽二十五年时间复仇,结果导演了这样一出害人害己的人间悲剧。

空气中尽是血的腥膻味,金凌捂着鼻子,乱发飘飘的伫立在夜风中,冷冷的看着这一场丑陋的杀伐。

“报……不好了,不好了!”

忽,一武将狂奔而来。

“何事?”

回过神来的凤烈急忙让人给倚兰止血,不管有用没用,他必须救,然后才问。

来将扑通跪地,直指南边,惨无人色:

“大事不好,明大将军的军营造反了,淮侯慕不群忽然乍现军中,杀死明将军,打着勤王的口号,领兵攻进城来了。东大门的守将被公子府的十无殇所杀,城门大开,正飞马而来。“

“报……”

一个才报完,另一个武士狂飞而来,扑地颤报:“西大营众个将军齐集而反,攻破西大门,领兵前来的人是……拓跋弘!”

明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