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争暗斗——当堂就诊

“事情是这样的,晏之听说龙卉公主咬着你不放,恁是说是你害死了那几个龙域人,在鍄京府闹着,口口声声说要拿你治罪,他便亲自上了一趟府衙,让侍僮将昨儿个桃园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与晋王、九公子,以及诸个办案的大人说了一遍。

“那侍僮说:‘龙卉公主的人仗势欺人,曾欺负慕倾城倒是真的,后来是我家公子看不下去才出手救了慕倾城,这事,福寺的远一大师可作证。当时,我家公子约了远一大师就在桃花林见面,远一大师未来之前,公子在桃林弹琴,后来所有发生的一切,远一大师都有看到,可以为之佐证’。

“倾城,你是有所不知,那晏之的祖父九天先生刚正不阿,曾有恩于德化帝,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父君。此番此子拿着先帝的御赐信物,另外请来了福寺的远一大师一起入府衙替你作证终于撇清了这嫌疑,令龙卉公主无法发难。你说,这事,舅父能不高兴吗?

金凌却又是一楞,第一个反应是,那位德高望重的远一大师在说谎,当时,她与人缠斗,可没看到另有外人在旁——那晏之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拉上福寺的远一大师一起撒这个谎?

“还有,那位晏之公子还答应,会尽全力协助官府把这案子查出来,而且连九公子被皇上派了出来……”

之后东方轲说了什么,听得不太分明,她想不明白那晏子不是说不愿与人打交道的吗?怎么会冒出头来替“慕倾城”作证,揽上这么一桩奇案……

依着逐子的说法,这晏之极有可难是煞龙盟的司主,西秦王朝一直想将煞龙盟连根拔起,以绝后患,他若真是煞龙盟的人,一旦那水娘醒过来说出她曾见过煞龙七星阵,那他就会惹上大麻烦的……

除非他想让水娘从此说不出话来。

“倾城,倾城,你在想什么……”

东方轲看到她走神,唤了一声。

金凌回过神,眨眨眼:“我只是纳闷……”

“纳闷什么?”

“纳闷他怎么会跑去揽上这些事,他说他不爱管闲事的!”

“有件事,只怕你还不知道……”

瞧见甥女眼里原迷惑后,东方轲突然想到还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没有跟她提。

“什么事?”

她含着蜜饯,含糊的问了声,待看到东方轲正以一种奇玄的眼神看着她时,心,奇怪的跳了跳。

“晏之公子上鍄京府时,正好皇上也在那里。皇上曾问:你既知她是镇南王府的人,为什么没有立即送她回去,而将她带回了自己府上。你可知,昨日镇南王府出动了多少人去寻慕小姐!”

这也是她心头好奇的。

“那他如何回答的?”

“他以笔代口回答:桃林一见,觉得慕小姐性情豪爽明快,甚为投缘。携之归府,是有心结交,未曾报信与镇南王府,是因为他怀了私心……”

他果然是有私心的!

金凌慢条斯理的吐出蜜栈的核,生怕这位镇南王冒出来的话会让自己噎死,等把肉咽了下去,才问:“皇上可问他怀了什么私心?”

“问了!”

“他怎么说的?不对,他写了什么答这个问题的?”

东方轲眼前浮现了那张俊逸不凡的脸孔,那样一个男子,居然是个哑巴,他微微觉得惋惜:

“说来甚是奇怪,这晏之公子在帝驾跟前指名道姓说要娶你——”

想到那一刻听到这话,东方轲可是着实惊呆,当着晋王、九无擎以及龙奕的面,此人落下这么一行字,希望皇上看在其先祖父的面上,可成全他这心愿,而后,懒懒的翻过纸笺,呈予众人看,神情淡定之极,就好像他所提到的事情,最是寻常不过。

金凌懵了——

什么呀,晏之也请旨想娶她?

完全凌乱鸟……

镇南王看到小女子目瞪口呆的样子,不觉一笑,随即又道:“还有就是昨天下午时分,东荻国的凤烈公子曾递过国书,想娶你为妻——”

想想这事,就觉不可思议,这么多公子争着要娶倾城,这种惊奇之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那皇上……怎么回答?”

金凌并没有听到后面跟的那句。

“皇上没答,只说想见你。现在皇上正在鍄京府内坐着,舅父现在过来就是想带你过去的!”

原来东方轲是来带她面圣的。

“呃,能不去吗?”

金凌楞了一下后,本能的反问。

她是真不想和皇族里的人打交道——见皇帝要叩头跪拜。她的膝盖,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之外,还没有跪过别人,在龙苍地界上,可没有人配让她下跪的,没有必要,她实在不想去那种地方委屈了自己。

东方轲看到她眼里的嫌恶之色,似乎很抗拒见驾,心里感触颇多。小时候,她生性胆小,私生女的身份令她觉得很卑微,而皇宫规矩多,来来往往皆是贵人,她怕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别人,给镇南王府惹上是非。那时,她被太后定为晋王元妃后,宫中若有什么聚会,常来请她一起过去参加,而多半时候,去的结果都会被人笑话。渐渐的,她便排斥进宫。至后来,脸上渐渐生出毒癣,左右治不好,她越发的爱静。

但以前这种不愿进宫的心态,主要是因为害怕所致,与此刻她流露出来的嫌恶是完全不一样的。

“怎么能不去……”

东方轲犹在想要如何宽慰她,才说了一句,被她打断:

“唉,好吧!那就去!晏之是不是还在那边?”

她答应的太过快,反令他一呆。

“是!”

“那赶情好,我正有东西要还与他呢!舅父稍候,我去取了东西便走!”

金凌站起来,要去楼上拿那本《大乘心经》。

“倾城……”

东方轲站起来叫住了她。

嫣色雪锦划出一朵美丽的裙花,金凌转身问:“舅父还有何事?”

东方轲看着自己这个甥女,在她身上似乎再也找不到那种怯懦退缩的神情,自内而外,散发的是一种自尊自强的光彩,一双美眸灵动逼人,落落大方,气度非凡——和以往的那个小丫头片子太不一样。

“舅父?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哦!”

东方轲一笑,又一正脸色,走近,极认真的想了想后,道:

“倾城,舅父原是想你嫁的衬心如意的,只是如今晋王、九公子、凤王、燕王以及现在突然冒出来的晏之公子,都有意与你……这些人都是人中龙凤,皇上这番要见你,必是想重新给你指婚了……这婚事,一旦到了皇上手里,便万事由不得人,你只有从命的份……倾城,你想两个月后再决定婚事,只怕是不能了……如果舅父猜的无误的,祈福大会后,皇上就会决定你的婚事,下个月,你必会出嫁,至于会嫁谁……圣意难测,还真不好猜!”

东方轲说这番话,只是想让她心下有个底。

金凌皱了皱眉,沉下了脸来——

下个月就嫁?

那怎么可以?

倾城还没救醒,她可不愿意穿着嫁衣和人拜天地!

乘着马车入了鍄京府,东方轲领着金凌没进公堂,而是进了司务堂,那里是衙门官员办事的地方。

走进府衙,肃穆之气迎面扑来,径道两边皆站满了禁军——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听说西秦帝能争善战,身边跟随的人一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到了司务堂前,那高高的廊道前,清一色站的全是银甲侍卫,应该是帝王的御前侍卫,五步一哨,肃目而立,彰显着帝家的威仪之气。

金凌瞄了瞄,垂目安静的走着。

东方轲曾多次回眸看她,见她如此不慌不忙,从容自若,心头很是惊讶——

面对如此黑压压一片禁军,便是他这个常年在军中待着的人也会大感气势迫人,她一个常年裹足深闺的小丫头,一般看到这种情况,即便不吓的腿软,也必会现出惊惶之色,可现在的她,竟是视而不见?

司务堂前,内侍正大候在那里,含着精利的目光看着他们上来。走进后,那公公很官面的一笑,冲着金凌瞅了一眼,作了揖:“老王爷,慕小姐,终于来了,皇上正等着呢……咱家这就去报禀……”

他一挥手中的拂尘,匆匆推门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内侍的禀告:“禀皇上,镇南王,慕倾城求见!”

“嗯,传!”

一个低沉凛凛的声音响起,但听那声线,便有久居人上者的威慑。

“丫头,别怕!”

东方轲看到她脸色微微变了变,低声安抚了一句。

金凌淡一笑,面纱下的,朱唇撇了撇,心里嘀咕了一句:有什么好怕的,他再厉害,横竖也只是一个人。

二人鱼贯而入。

司务堂内,该来的人全来了,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坐在高座上,正拿着一卷卷宗看着,没有抬眼,顺公公则抱一大撂文书侍在边上,看到镇南王携着他的甥女进来,目光直直就落到了一身嫣色雪锦裙的慕倾城身上。

左手下座,坐着身着黑色蟒袍的晋王拓跋弘,手执茶盏正吹着冒着热气的茶水,他的脸孔自没有呈现中毒之兆,昨日金凌曾令人送了一坛化了半颗解毒丸的美酒送去晋王府,看在倾城的面上,她暂时替他控制了五日乱魂的发作。

右手下座,是戴着银狼面具的九无擎,坐在自己的精钢轮椅上,翻看手上一本羊皮卷。

九无擎边上,一袭杏衣的龙奕正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上两个又亮又沉的铁球,唇角上扬,定定的看着手上转动的铁球,也不知道是在玩,还是在思量,偶尔才抬头瞅坐在对面的白衣男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静馆里的那个白衣少年:晏之,他倚靠在扶手椅上,目光清冷的看着走进来的金凌。

金凌进去时,正好与晏之那极为冷淡的眼神撞了一个正着,她微一怔,而他只是默默的瞅了一眼,全不似上午那般温润,冷落中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凉薄的唇角冷冷的,再不会漂亮的弯起来,看他的目光也是陌生的,就好像,上午那个与她有“说”有“笑”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龙奕感觉到金凌一进来就把注意力落到了那个晏之身上,原本人含笑的薄唇,不觉撇了撇,有点闷闷不快。之前,知道这个叫晏之的人是个哑巴,他就皱眉,看到他写下字儿来说想娶慕倾城,他又是一惊。原是不会将此人放心上的,现下看到金凌瞧见他时,那种怪怪的神色,他怎么越看越不是味儿了。

看到“慕倾城”,拓跋弘也放下了茶盏,射来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就连九无擎抬了头,冰凉的眸光随意一瞟,继续看手上的羊皮卷。

“臣叩见皇上!”

东方轲走在前面,撩袍行了一个大礼:“禀皇上,臣已将倾城带来了!”

金凌身姿袅袅的走近,迤逦低垂的荷叶状裙摆轻轻的漾开来,步步生莲,便是如此意境!

并列站到东方轲身侧,她很无奈的冲坐在高座的帝王跪下去:“叩见皇上!”

唉,现在,她是慕倾城,不能再做惊人之举,太过脱格,他日倾城归来,不好圆场。

皇帝抬了头,将手上卷宗交到东方轲手上,淡淡瞄了一眼地上如明霞似的少女跪于面前:“都免礼吧!”

“谢皇上!”

“谢皇上!”

二人站起。

金凌低眉顺目眼的站着,很乖巧——

龙奕冲着她瞅了又瞅,嘴角直抽,这丫头,安静的时候,还真像一个装门面的大家闺秀,文文静静。

“慕倾城,抬头让朕看看!”

微带压迫的声音在房里响起来。

皇帝的记忆当中,这是一个自小不怎么出色的小丫头片子,但是,九儿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暗中帮衬她,这点,他是知道的。

金凌缓缓抬起来头来,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直直的射向高位上的人,正与皇帝那充满探索的目光对了一个正着,带着研究之色,全不知避讳为何物。

这是极漂亮的一双眼珠子,闪动着不卑不亢的光彩,似乎和小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了。

“阿轲,你家慕丫头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以前生的怯怯弱弱的很是小家子气,现在嘛,都敢跟朕对眼神了……”

皇帝淡淡的道,这口气辩不出是赞赏还是训责。

这世上,只有未央宫里那位敢如此盯着自己看,其他人都受不了他迫人的气势,即便对视上了,也会露出慌乱之色,就好像触犯天威一般。这丫头不,有的只是琢磨之色。

东方轲回头瞅了一眼自己甥女那冷静的神色,有点心惊肉跳,也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只能赔笑道:“臣长年不在家,这丫头越大性子越野了,也越来越倔,还请皇上多多宽谅……”

龙奕听着,摸自己的鼻子,心下直叹:都说这镇南王如何如何睿智,如今看来,不过如此,自己的甥女被人移花接木了,犹不自知,居然还以为慕倾城野了性子……

“无碍!有个性也是好事……嗯,慕丫头,把面纱摘下来,让朕看看你的脸坏成什么样了?”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

金凌立即垂下了眸,静静的接话道:“倾城貌陋,怎敢惊吓皇上!”

“朕已听说,你的脸皆因当年为救晋王而起,晋王之所以能活命,成为如今国之栋梁,你居功至伟。”

“倾城惶恐!”

微微欠一欠身,只淡淡吐出四字,随手扯落面纱,露出脸上层层叠生的毒癣,一片片细鱼鳞似的,有的脱落的,有的则仍在脸孔上,两面原本晶透如玉的脸孔生也这样,映入眼里,果是很可怕。

金凌静立,任由皇帝端祥,不现一丝慌乱:“皇上召见倾城,不知有什么事……”

皇帝微微一怔,她真的不怕他,而且居然敢跟他从容对话,敢问他召见的理由?

“没什么……只是刚刚忽然间想到朕已经好多年不曾见过你了,想见见你……”

金凌心下冷笑,这皇帝想见她,无非是好奇慕倾城如今生了什么魔力,竟让这么多人中骄子眼巴巴的想娶她吧!

人怕出名猪怕肥,被皇帝惦着了,绝对不是好事——一颗没用的棋子,可以安安静静,活的比较自在,一旦这颗棋子有了利用价值,被人捏在手上大派用场的时候,那么很多事就会身不由已。

之前的倾城,就是一枚无用的棋子,现在的“倾城”则大有妙用。

“无擎,之前你去镇南王府曾带了不少药材去,并且好像说过倾城脸上的毒癣可以医好,这事,是不是真的?”

皇帝细细看了一眼,转头问一直在看羊皮卷的九无擎——

被点名的九无擎自轮椅内站了起来,走到金凌身侧,与其并肩而立。

金凌感觉到他用冷嗖嗖的目光往她脸上瞄了一眼,满身冰凉的气息向她涌来。

她直勾勾的迎上去,他却淡淡的转回头面向皇帝,答道:“是!”

皇帝露出了思量之色,没有说话。

不知皇上有什么居心,也不晓得九无擎是什么意思,金凌心里满是疑惑,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想要拿“慕倾城”做什么文章?这个时候将她招来,又是为了什么?

正思量,皇帝忽高声扬起话:

“来人,请张太医过来给慕小姐看看……先诊断诊断……”

什么?

当堂就诊?

金凌差点脸孔大变,便是龙奕也倏地的敛了一笑,心下直叫:完了,完了,这丫头的戏码要拆穿了——不过,没关系,若真拆穿了,他帮她收场……

御医已经走了进来。

“来人,给慕倾城赐座!”

皇帝吩咐了一声,立即有内侍在龙奕身侧布了一个座位。

金凌迟疑着,脑子转的飞快,正想着如何谢却,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照做,不会有事!”

她心头莫名一惊,是谁以传音入密之法,在与她说话?

金凌目光一转,环视一圈,拓跋弘深思的瞅着她身边的九无擎,似乎想看透这个男子到底怀了什么居心;九无擎沉默不语,无视着别人的窥探,龙奕笑魅笑的勾着嘴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晏之目色清冷——他是哑巴,自不可能是他在叮咛自己?

那么,会是谁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