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宫禁又如何呢?对于符长宁这种人,这种禁令早就形同虚设了。就这么样,一路到了皇帝的寝宫宸安殿,符长宁都还是恍恍惚惚的。

她满脑袋都是方才李皇太后说的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就是堵得难受。

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待到了宸安殿门口儿,值夜的小太监正打着瞌睡,远远见了皇后仪仗,因为月色沉沉,竟也看不清楚。这会儿人都下了辇了,他定睛一看,才吓得一个激灵,连滚带爬的来了,“皇后娘娘、奴婢请皇后娘娘大安——”

符长宁摇摇头,问他,“引我去见陛下。”

那小太监一愣,然后就跟活见了鬼似的,“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叩首道,“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陛下他、他今晚歇在了大雅殿……”

符长宁一怔。

寂静的夜色中,除了树枝上声响的蝉,风拂过树叶沙沙的声音,和小太监在地上带着哭腔的求饶之声,竟也再没了别的声响。

符长宁安安静静的垂头想了那么一会儿,忽而绽了个笑,带着些叹息的,也不知是再说给谁听——或是根本没想说给别人听的,呢喃了那么一句,“我怎么忘了,子息,他早都不是我一个人的子息了呀……”说着,便那么失魂落魄的转了身,坐上了来时乘坐的凤辇。

甫一落座,疲惫如潮水一般涌来。符长宁闭了闭眼,淡淡说道,“回凤鸣宫吧。”

“……是。”

婵衣她们面面相觑着,也不知是该不该提醒符长宁,这是要往凤鸣宫去,还是要回去凤藻宫呢?

但终究她们还是没人敢说话,就任几个脚夫给抬到了凤鸣宫。

符长宁下了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就往凤鸣宫里头走,就仿佛是这几日都没曾去凤藻宫住过一样的自然。也丝毫让人看不出,方才这位正宫皇后,在皇帝的宸安殿扑了个空。

婵衣娉衣嬛衣和妱衣四个人,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儿的。

沿路见了值夜的宫女太监见到皇后就这么气息平

稳的大半夜回了凤鸣宫那种活见了鬼的表情,也都眼神警告,不让出声惊吓到皇后。

但是一至留仙殿门口儿,一行人就觉得不对了。

符长宁蹙眉看着坐在门口儿昏昏欲睡的那个小太监,婵衣连忙上前一步,喝道,“大胆,见了皇后娘娘还敢如此——”

“嘘。”符长宁蹙着没打断婵衣的话,但此时那小太监也已经醒了,看是皇后,先揉一揉眼睛,紧接着吓得小脸儿惨白就趴在了地上,“皇、皇后娘娘……”

小太监年纪很小,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平时很得福禄禧的喜欢。

“——陛下,在里面?”

小太监带着奶声奶气的哭腔儿,“回娘娘,陛、陛下正睡在里面……”

没等他说完话儿,符长宁拎着裙子提足就踏了进去。

娉衣婵衣几个见此,俱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留仙殿里面很昏暗。甫一进来,熟悉的沉水香便漫漫的萦绕到了人的鼻尖儿,特别安心和好闻。

符长宁踮着脚尖儿,悄悄地走到了她平日里睡的拔步床旁。内室里面正燃着一根小小的灯烛,影影幢幢的,帐子里也就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大真切。符长宁摒了气,伸手将她价值连城的“五色织霞帐”掀开,她的胸腔里面心跳如雷鼓,自己竟觉得有一种偷窥美人熟睡的紧张感——

符长宁一手掀开了那织霞帐,沈从景侧身弓背的身影便露了出来。

唔,没什么“美人熟睡图”,沈从景手长脚长的缩在偌大的拔步床的一边儿,里面留出了好大一个位置,似是里面仍还睡了一个人一样。这会儿他呼吸绵长,长长的睫毛连动都不动的停歇在眼睑上面,毫无防备似的。

符长宁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眼眶就濡湿了。她悄悄地脱下了鞋子,蹑手蹑脚的从床尾爬了进去,在沈从景让出的那个位置躺下,正正好好儿的。符长宁眨了眨眼睛,安心的舒了一口气,就仿佛连日来的阴霾都消失殆尽一样。

那种感觉,若要形容,大概就是淋了一场大雨,这会儿已经

洗过了澡,擦干了身上,干干燥燥、清清爽爽的卧在了温暖的被子里面一样舒服。

身旁的沈从景似有所察觉,也不知道是在梦中咕哝了一句什么,闭着眼睛转了一个身,就将符长宁给紧紧地搂进了怀里,继续睡去了。

符长宁在他怀中安然微笑,也闭上了眼睛。

她没看到的是,当她闭上眼以后,沈从景却睁开了眼。黑夜里那双桃花眼跟会闪光儿似的,月牙儿一样笑过了,这才重新入了梦。

一夜好眠。

第二日符长宁起来的时候,睡在身边儿的沈从景已经不在了。她躺在**懒懒的算计了一下,唔,今日正好是朝会,这才安安心心的闭了一会儿眼,才扬声唤道,“婵衣、娉衣,服侍我……”

“皇后娘娘——”回应她的是娉衣几乎惊慌失措的声音。娉衣慌慌张张扑进来,说了一句,“太后娘娘,薨了!”

符长宁猛地睁开了眼!

“……什么!?”符长宁语调儿都变了,“你说什么?!谁薨了?”

“太后,是太后娘娘!”婵衣这会儿也衣袂沾水的进来了,一把就给娉衣推走了,“还不快去准备东西服侍娘娘起来!”又对符长宁沉声说道,“就在方才,凤藻宫的人已哭了宫,说是……太后娘娘,薨了……”

符长宁被这消息劈得头脑都昏聩了。

什、什么……太后,薨了?

李皇太后,薨了?

看着符长宁怔怔的没有反应,婵衣也顾不得着急,一边儿给跟娃娃穿衣服一样服侍着六神无主的符长宁更衣,一边儿絮絮的说道,“说是今天早晨……就寅末的事儿,昨日咱们走了以后,皇太后还平稳的睡过去了。下半夜泽芝姑姑和湛露姑姑又去过一次,也都是好好儿的。她们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今天早晨卯时,人去唤的时候,太后娘娘就已经……凉了……”说着,就连婵衣也忍不住落泪。

符长宁依旧是怔怔的。凤鸣宫里头的素服是早就准备好的,都是先帝爷大行的那会儿的一身儿,至今并没有动过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