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到这个,沈从景的笑容终于渐渐地也挂不住了。他问符长宁,“你只说昭婕妤,却只口不提宓贵人。想要如何处置宓贵人肚子里头的孩子,你但说吧,我听听。”

符长宁摇摇头,说道,“你怎么不肯信我?我说了不处罚她们,那就是不处罚,我什么时候又出尔反尔过呢?——你以为我早先说等陛下来一道儿裁决,是想要将人处死吗?我尚且没那么心狠。一条生命,又不是什么蝼蚁出身,自然不好如此轻率的。对吧陛下?”

沈从景将信将疑——他还是不肯相信符长宁就这么轻易将人饶过。他很清楚,符长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非常常有的事。“那你……”

“宓贵人跪都跪了那么久了,还有着身子,就像陛下所说的,这本就没她什么事儿的,世人皆都知道,我再拿捏着这事儿不放,天底下的人也在看着咱们笑话儿呢。这会儿宓贵人也都疲弱的厥过去了,这事儿,也算是一个处罚了,我便再不罚她了……”符长宁说了她的意思,“至于说那昭婕妤……唔,在凤鸣宫与我对峙,又口出狂言,是不能饶的太轻的。”

沈从景凝神等着符长宁的处罚。在他看来,符长宁都这么说了,必是不会将人轻饶了的,

不想符长宁想了一想,却说,“就‘宫邢’二十吧——女儿家皮娇肉贵,经不得太重的处罚。唔,再给剥了封号,就不降位了……”

所谓“宫刑”,其实与“一丈红”和“幽闭”一样,都属于“杖责”。但它与“一丈红”和“幽闭”颇为不同的是,“宫刑”只不过是普通的惩罚有罪过的宫中女子,乃是以一二仆妇手持木棍,击打犯错女子臀部肉最厚的地方,这个是在自己宫中执行的,一般是用来惩罚罪不至死和并非罪大恶极的女子。而且“宫刑”的执行中很是掺有一些水分,例如这人若是来头不小,或是皇帝新宠,那么执行此刑的婆子必是得罪不起会手下留情的,其实也不是什么重罚——更况且一般处以“宫刑”的人,都是不那么致死的罪过,

人无心要她死,掌邢的婆子,也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而“一丈红”与“幽闭”则不然。

“一丈红”是用木杵击打女子腰部以下的部分,数无可数,直到击打至女子下身被鲜血浸红,远远望去一片血红,故称之为,“一丈红”。这种刑罚致使的罪女基本是生还几率渺茫的,但也仍有那么几个命大的,得以存活。

而被行以“幽闭”之邢的女子,则是无一生还。“幽闭”乃是用以慎邢司特制的锤杵,专门击打女子胸腹部,直到女子腹中内脏自体内脱出,气绝而亡。

其实宫闱之中还有诸如此类的许多残忍刑罚,比如“骑木驴”、“接铜阳”、“霹雳车”一类的的,数不胜数,残忍至极。

这可真是应了符长宁那句话,“我若要她死,有一百种磋磨她的法子。”

这会儿符长宁说了“宫刑”二十,其实很是不必要让人死的。执行刑罚的婆子一般看到这样的数量,再瞧一瞧被行刑人的身份,手下也就有了轻重,疼是得疼上那么几天个把儿月儿,但却是必是不会使人致死致残的。

沈从景只好默默的点了点头。

符长宁舒了一口气,对他笑道,“既这么着,陛下不若去瞧一瞧孟婕妤吧?若一会儿行起刑来,就得有一阵子不能得见天颜了……”

宫中是有这么个规矩的,若是女子身带重伤,或是身上有血,是不能见到皇帝的,这是“污秽”,除非是皇帝执意要见,不然,那就是“冲撞上位”的。

沈从景至此,也不再说什么了。这个刑罚对于符长宁往日的性子来说,真是要好上太多了,沈从景一时还接受不过来这个转变,不知道该说什么呢。只能点了点头,拍了拍符长宁都手臂,转身出了暖阁。

被剥夺了封号,正要被施以“宫刑”的孟婕妤孟明珠,这个时候正在长信殿后面被明嫔禁着。她涂过了明嫔给她的“玉露生肌膏”,脸上的火辣辣的感觉很是消退了许多。这会儿正坐在蒲团上静静地也

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闻皇帝正往这里过来,明嫔派的守在殿中的侍女梅枝忙唤了人,又将清水打了一盆,来给孟婕妤洗掉脸上的“玉露生肌膏”。这会儿孟婕妤如梦初醒,再被伺候着洗脸的时候,往铜盆里头瞧了一瞧,她的脸已经好了许多了,虽还红着,但肿胀却略微消退了一些,总算看着不那么吓人了。这样配上孟婕妤一双楚楚可怜眸中含泪的眼,倒也显得有几分惹人怜惜。

皇帝仪仗到的时候,孟婕妤正跪在大殿中央,月白的衣裳上还有褐色的茶迹,鬓发毫无生息的委顿在一边,长发半截儿都散乱了,瀑布一般的迤逦在背上,看起来十分可怜。

见到沈从景,孟婕妤半仰起脸儿,那脸上红粉一片,还隐约能看出来额头上结着痂。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将人瞧着,就这么带着哭腔儿,喊了一声,“陛下——”

沈从景眉头微蹙。

将人挥退了,沈从景负手走至近前,问孟婕妤,“怎生得如此狼狈?”

孟婕妤嘤嘤哭泣道,“是妾的不是。”

沈从景未置可否,只说,“罚你‘宫刑’二十,你可有疑怨?”

孟婕妤方才早就被明嫔的人知会了这事儿,这会儿也不惊讶,反倒是以为,依照皇后符长宁的性子,是不可能罚的这么轻飘飘儿的,必是皇帝给她松了口求了情。于是孟明珠只哭泣道,“妾无疑怨。”

孟婕妤这个人,向来是带了那么些眼高于顶的,这会儿这样哭的凄惨,看起来却是实在是有些可怜了的。沈从景叹了一口气,一手将人给扶了起来,叹道,“早知今日如此,你何苦去招惹皇后?——你二人本就相距甚远,是不能类比的,你却偏看不清楚。”又说道,“孟尚书前儿还问起了朕,说你母亲很思念你。但这会儿,朕却不能让她入宫瞧你了……”

孟婕妤听了这话,双眸带泪的看着皇帝,愈发悲哭道,“是妾的不是。妾与娘娘,就是与皇后娘娘之间好似云泥之别的,妾不敢与之类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