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也知道一会儿若是开始给先帝爷“大哭”举丧起来,是没人敢歇息着的,福延纵是小,也得守着灵跟着哭。于是拍着福延好歹是给哄着吃了一回奶,福临人小精神头儿不够,这会儿也带着些疲惫的睡过去了。

符长宁却发愁福延的丧服要怎么办。

这圆子刚刚降生没多久,哪里会给准备这么丁点儿的丧服?在这第一日,像他们这样的身份,除了披麻戴孝,就是连穿带颜色的衣裳也是不行的。

最后是好在李皇后那边儿心细,她派人给送来了原先专给大公主做的孝服——因大公主不到一周岁的时候,宫里头是死了皇太后的,而那次是皇太后一直缠绵病榻,所有人就都备好一切丧服素服了。大公主当初那套衣裳没给扔了,这时候正好翻捡出来给福延穿。

好在福延和大公主当时年纪都不大,又都是孙辈服的齐衰,纵是男女丧服颇有区别,在这时,也没人会在意这么多了。

待东宫收拾的差不多了,符长宁又叫人去将穆怜秋和聂隐香带过来,她将两人细细检查一遍,见无碍了,就带着一行人匆匆去了凤鸣宫。

他们到凤鸣宫的时候,凤鸣宫也正里里外外蒙上了一层白色阴翳。让聂隐香和穆怜秋去偏殿候着,符长宁独个儿去见了李皇后。

她见到了李皇后之时,李皇后正对着镜子正一正衣襟。她从镜子龙里头看到了符长宁,嘴角甚至还微微扯出了一丝笑容,回她,“你来啦?”

这笑,给符长宁看的胆战心惊的。

她上前一步扑跪在地,哭道,“还请娘娘仔细凤体!”

李皇后转过身来,将符长宁扶起来,轻声道,“别哭了,一会儿尽有时间给你哭的。”

先前说了,李皇后和皇帝的感情,是真的不赖。

这对夫妻是少年夫妻,别看李皇后她生的年轻俏丽,但今年这人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当年她十四岁的时候,就嫁给了皇帝,做了正妃。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夫妻二十六载。

十六年,什么概念?从一个呱呱坠地的奶娃娃,长成了奶娃娃他妈。

李皇后和先帝爷成亲的那时候,皇帝二十岁,比她大了六岁,看她的时候,就和看小妹妹一样。还记得先前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皇帝将她叫做“阿妹”,又怜惜她细弱幼小,不肯叫她去嫡母跟前儿立规矩的。后来两人一直无嗣,也没曾消磨尽了感情。反倒是前几日,皇帝还握着她的手,半是感叹的说,“皇后仍旧望之如少女,朕却已经老了……”

那个时候皇后就似有所感,她心中酸胀得很,回握了皇帝的手,轻声道,“阿郎在我心中,一直如此的。”

两人少年夫妻,一路走了二十六年,李皇后从皇帝将及弱冠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看到了年近五十的眉目沧桑的老皇帝,这期间就算是皇帝宠信他人,但却半分没曾动摇过李皇后的地位。就算是良夫人的事儿那么让人恶心,但李皇后却始终,并没有盼着皇帝死过。

李皇后是世家女,她首先就是心地宽和。都能和符长宁处的这般好,会是什么心性狭隘的坏人吗?兼是对着皇帝,她就更没什么太大怨怼了。毕竟他们两个人,虽已没了最初的喜爱,但亲情却是不可磨灭的。

“先帝爷……他去的利落,不曾遭罪。”符长宁用力握了握李皇后的手,说道。

李皇后的笑如同云朵上的冰花儿,虚浮的笑了那么一笑,轻飘飘的看了符长宁一眼,再不说话了。

并没有过多久,前面就响起了丧钟的声音,那声音嘹亮悠远,沉闷的一下下像是打击在了人身上。

听到钟声以后,李皇后并没有急着率后宫诸妃前去哭灵。她反而打开了门,向外望望,也不知是再看天色,还是看什么其他。“二十几年前,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嫁入的叔先家。”

现在正是下午天气最好的时候,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碧空如洗,望出去十分的辽阔。那钟声就是在这个时候,重响那么几下,传的分外寥远。

符长宁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皇后又笑,回身对泽芝说道,“谴令后宫诸妃,缟素后尽至齐光殿哭灵。”

“是。”泽芝应声而退。

符长宁松了一口气。她总觉得方才那样的李皇后让人觉得不舒坦,现在变回了这样,符长宁才觉得稍稍轻松了一些。

皇后带着符长宁和东宫的两位侧妃,到了齐光殿的时候,先帝后妃还都没有过来。估计大家也都被皇帝驾崩的事情弄懵了。

看到皇后仪仗,大臣们都自动规避去了前头,唯一一个男子就是沈从景了。他正红着眼眶,身上的素服歪七扭八的似是混乱套上的,见到皇后和符长宁来了,给皇后行个礼,就红着眼睛看符长宁。皇后来不及去看他,疾行上前就扑到棺椁上痛哭失声,“先帝呀——”只三个字,就再说不出什么别的了。

就那一声,简直是哀痛欲绝,就算是不知情的,听她那个哭法儿,也是忍不住心酸的,更何况是这殿中人?

符长宁本来还心疼沈从景,这时候听见了,也忍不住落了眼泪,跟着跪了下去,膝行上前,扶住李皇后,“娘娘节哀……”

她这一跪,穆怜秋和聂隐香也跟着跪下了,俱都是拿帕子擦了擦眼,眼泪就“唰”的流了下来,接着就是恸哭不已。

一时之间四个人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沈从景在一旁也掉眼泪。

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李皇后如何,符长宁并不知道,但符长宁心底里却没几分真心的——废话,哪儿来的真心?符长宁统共和先帝爷见过几次面儿?一巴掌都数的过来,上哪里有感情去?——就更别提是穆怜秋和聂隐香了,恐怕眼泪流的这么快,她们是在那方帕子上做功夫了吧。

但是不论怎么样的,面子上必须得做好,外面文武百官都瞧着呢,一个皇帝原配一个皇帝小辈儿,这时候不哭得快要断气,一个“不敬先帝”的罪名扣下来,谁都担待不起。临死临死了,他们也得把面子做全。

没哭了多一会儿,后妃们就陆陆续续缟素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