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族人的味蕾简直是野兽的味蕾,子衿子佩的手艺还算好,但是花样从不翻新,对于从前一星期要求三餐菜色都不重样的符长宁来说,晚饭又看到昨天午饭吃过的东西,就实在是没有太大的胃口了。

但是符长宁的姿态还算好,就膳的时候哪怕不吃饭也不会拿筷子在碗里戳戳点点的,而是干脆就将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眸低垂着,用最家常的态度跟婵衣说着话儿。

“宁南夫人为人怎么样,你打听清楚了吗。”

婵衣是坚决执行主子不用饭她就不动筷子的,也因此对符长宁这次谈话还是很上心的,她先是想一想,才开口说,“奴婢是借用子衿子佩的关系同其它几殿伺候的丫头们说上话,她们都说宁南夫人为人处事十分冷淡,但也并不是那种漠视他人的人,对吃穿用度的要求十分精细,但又好像不在乎旁人对她是不是恭敬,总之是个十分矛盾的人。”

符长宁唔了一声,倒轻轻笑了一下,“听上去似乎是个好人。”

“好人”?这个词,可真够玄妙的。

一时二人都相安无话,符长宁夹了几筷子山菜吃,还是婵衣忍不住问,“主子,您真的要跟她做交易吗,奴婢觉得这种冒险不值当。”

符长宁对婵衣的忧虑不置可否,“不冒一次险,难道咱们就要一辈子都待在这儿不成。以前我对宝日娜提的条件没有把握,如今既然有了袁守逸,试上一试又何妨。”

婵衣是知道宝日娜跟袁守逸来龙去脉的人,尽管这样还是不能打消她心里的担心,“可是万一失败了……”

“不会失败的。”符长宁斩钉截铁地截住了婵衣后面的话,她似乎焕发了消湮已久的自信,“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难道他成德还能拿我怎么样不成。”

因为去拜访的时间早就让子衿送去崇德殿了,因此当符长宁准备出门的时候,崇德殿准备的犊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关雎殿的门口。

毕竟

不是每个人都像花日殿的狄秋哈娜次妃那样没眼色的,请了人家上门做客又不遵守人家的习惯,还自以为是地装模作样当起了东道主,结果活生生地从日斜等到日落,还叫符长宁一行人的排场解释怼的没话说。

但是符长宁心里也明白,上次去花日殿的那般排场其实是想给狄秋哈娜一个下马威,毕竟她是要让狄秋哈娜知道她符长宁不是一个能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如今去崇德殿作客又不一样,尽管在外人看来无非就是女人之间的友好拜访,可是符长宁和宝日娜心里都清楚,内里的原因可大了去了。

犊车的脚程的确跟徒步行走的速度不一样,好像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关雎殿到了崇德殿,这也是因为两座帐篷之间的距离还算比较近,尽管这个“比较近”只有土生土长的胡族人才会这么认为的。

符长宁把着婵衣的手腕稳稳地跳下车,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宁南夫人宝日娜和卓玛等几个丫头就已经迎上前去,奉上一碗马奶茶口里用胡语说着祝福话儿。

两厢这么一比对,就更显得花日殿的狄秋哈娜次妃十分不懂礼貌,就算是仗着王上成德呆在她的帐篷里,也不能自峙身份不出来迎接客人啊,不过符长宁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谁让她腿瘸呢,不过这样的话倘若传到了狄秋哈娜的耳里,指不定她还要怎么哭呢。

符长宁也现学现卖地说了一句胡语里‘恭祝天祺’的吉祥话儿回敬给宝日娜,却因为说的并不是十分正宗倒引得宝日娜哈哈大笑。符长宁也不介意,宝日娜生的风韵无匹,她笑起来也是没人,符长宁自然爱看。

一行人簇拥着符长宁和宝日娜进了崇德殿,婵衣自然是要跟在符长宁身边的,余下的侍女一进殿就自觉地各自散开去忙属于自己的活儿了,只有宝日娜身边还继续跟着卓玛。

符长宁是第一次来到四殿中除关雎殿之外的崇德殿,自然要少不了好好地打量一番。与关雎殿内被符长宁刻意布置成建蒙样式的装饰

不同,崇德殿内是十足的胡族风格,屋内并无繁复装饰,却处处别致在各种细节中透露出主人的心思。

符长宁信步闲走,长案中放着竹雕笔架,几方雪色笺纸,一旁置以高架,高架台上琉璃阔口的平盏盛以清水,期间有几条小鱼游来游去,几条水草曳曳其中随波逐流,干净里透着几分主人家澄净如水的念头,衬得一室清雅。

竹雕笔架和琉璃平盏都不是胡族自己能够产出的东西,只可能是她们在边境贸易上以物易物,甚至有可能是之前善擅汗王掠夺边境城镇的战利品,赐给当时的宝日娜次妃。

符长宁抿一抿嘴视线移向别处,却叫墙上一幅画卷给吸引住了。画中绘的是漠北夜色,用了写意之笔轻拢慢捻,黄沙上都仿佛镀了一层银色,树林上勾勒出一脉月华,挥洒描润之间显出月光的清凉舒雅来,更有几点繁星缀于其上,明铺暗陈,悠长辽远,将漠北朦胧的夜色都勾得纤毫微现,是难得的意象画。

宝日娜端着胡族常见的待客小食走过来,见符长宁看画看得入了神了,只微微一笑,话犹如惊天炸雷响在符长宁耳边,“这是扎西德勒送给我的画,好看吗。”

符长宁在听到扎西德勒这个名字的时候骤然回头看向宝日娜,只见宝日娜双手略微向前抬先展示了一下自己捧着的东西,随即放在了桌案上,是十分清适惬意的模样。符长宁虽然从婵衣口中知道扎西德勒就是宝日娜的那位科克加尔勒的青梅竹马,可是她拿不准宝日娜堂而皇之的提及扎西德勒,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

其实符长宁根本就是多想了,宝日娜既然都能在宝音宝丹面前毫不顾忌地提及扎西德勒,更别说是在盟友符长宁面前了,实际上,宝日娜并没有刻意地在任何人面前隐瞒过自己与扎西德勒的关系,甚至在成德面前也是如此,但是扎西德勒那头是如何想的,我们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胡族人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喜欢的话就要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