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沈从景都好似被个嘉妃触动了一样,符长宁却眉毛梢儿都不动的看着嘉妃,她神色淡淡的,似是对嘉妃所言丝毫不动于衷的样子。“信与不信又如何?”低着眉眼,面上颜色淡的很,“我信了,后宫里头的别人,却未必肯信你。”

符长宁说着这话的时候正看着嘉妃,那双眼里还有爱怜,只语气,却实在是冷漠的厉害了,“前些日子有丫头与我说,太后仙去那夜,慈心阁里头只有一个你,你本就该解释与我听的。那会儿,别人肯信你,我也肯。但现下……”符长宁摇一摇头,一双眼睛淡淡的瞧着嘉妃,轻轻笑了一下儿,“但现在,未必了……”

嘉妃看着符长宁的眼。

符长宁说话的时候,嘉妃的脸色已经逐渐变得不好起来。待后来符长宁淡漠的说完那话,嘉妃的脸色早已苍白如雪。她看着符长宁半晌,才蠕动了一下嘴唇,轻声似是确认一般的,问了一句,“娘娘……不肯信妾?”

符长宁也不去点头,也不去摇头,只定然对她说,“不肯。”

嘉妃闻言,便笑了起来。

她笑的很好看,只那笑容里带了几分苍凉,她看一看符长宁,又去看一看沈从景。符长宁自然是无动于衷的,沈从景的脸色却未必多好。沈从景看着符长宁,几次欲言又止。

嘉妃看在眼里,到底是带了几分绝望的摇了摇头。她就那么含着泪笑着低垂着头,露出了柔婉白皙的脖颈,她温温顺顺的说了一句,“既娘娘不肯信妾,那妾说得再多,自也是无济于事的,反倒是给娘娘平添了几分堵心。妾只想问一句,娘娘就因一个丫头那般疑妾,可有道理不曾?妾不服……”摇一摇头,似是怅然一般,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妾不服。”

符长宁看着嘉妃,却没说什么。她侧过头,看一看沈从景的侧脸,沈从景似是感受到了符长宁的目光,也看了回来,目光里夹杂着疑惑。符长宁却不解释什么,她慢慢的从唇角勾勒了一个笑,看着嘉妃,什么也没

说,目光里头隐隐含着细碎的金色在黑暗中浮动。她就这么用神秘莫测的目光去看着嘉妃,嘉妃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倏然,嘉妃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又或是想起了些什么,渐渐地,脸色也变得惨白了起来。

嘉妃的唇颤抖的厉害。

符长宁看着她的样子,也知道嘉妃这是知道了,符长宁早已察觉出了她与那銮仪卫的事情,符长宁突然感觉没劲起来。她垂下了头,淡淡叹道,“嘉妃,你还有何话可说?”

嘉妃身子晃了一晃,她看着符长宁,摇了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突然从面颊上滚滚而下。嘉妃弯腰伏地,失声痛哭道,“妾不认,谋害太后娘娘一事,妾不认!”

符长宁怔住了。

嘉妃哭的很凄惶,她几乎声儿都变了调儿,符长宁几乎没见过,自恃身份的世族女郎嘉妃这般失态。

“妾自幼听闻姑母训诫,家中更以姑母为例,教养女郎。妾自入宫以来,承蒙娘娘庇佑,姑母待妾如若亲生。妾的心被狼狗叼去啃了吗?妾要去残害太后娘娘!——妾便有千万个不是、妾不对,但妾不能辱没了妾的宗族……”嘉妃蓦地抬起头,就那么直看向了符长宁,眼泪淌了满脸,却还在从眼里一阵一阵的涌出。她嘶声说道,“妾不能辱没了宗族!妾是世家女,妾的姑母是世家女,娘娘也是世家女,但娘娘却为何不信,哪怕是妾再做了什么好叫姑母知道的,妾也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呢?皇后娘娘——”

嘉妃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几乎带了些声嘶力竭的意思。

符长宁听了,却并没有什么过大的触动。只符长宁眼里到底也带上了几分哀悯,她轻声细气儿的问嘉妃,“那么,若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死罪呢?”

嘉妃身子震了一震。她眼里一直不断涌出的泪花儿,这会儿也似是结了冰一样,在嘉妃娇嫩的面颊上淌过的时候,带出了异常的红痕。

符长宁看着嘉妃,微微笑了一笑,却并没有说什么。她摇了摇头,

轻声对嘉妃说道,“认了吧……反正,不会是你,也总归会有别人的。”

这个“别人”,说得并不是后宫里头的其他妃嫔,但是嘉妃却听懂了,说的,正是嘉妃的娘家,成沽李氏其他的人。

嘉妃听着,似是怔愣了。过了良久,她才慢慢的闭上了眼,脸上露出的笑容里带了一些绝望。她的嘴唇嗫嚅许久,终究还是被贝齿重重一咬,沁出的血丝和泪水混合在了一起,在她的唇上绽开了妖异的花儿。

“妾……”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般,一字一顿的,“妾认罪,当伏诛。”

八月初的时候,仁端靖皇太后的寝陵已经修缮了一次,与先帝合葬到了一处儿。她的忌辰,也与先帝爷的祭拜一起操办了。那一个月,整个建蒙国上下都不许奏乐取乐的。

然而过了那个八月,建蒙国的宫里也并没有欢畅半分。朝堂上下皆是草木皆兵的架势,因为李家一门三个人自请罢官回乡,蒙在鼓里头的还不知道李家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儿呢,但是明眼人却已经听说了,近来宫里头的风向好像不大对劲,一直住在品贤殿的嘉妃不知因着什么触怒了皇后,现在别人是打听不到嘉妃什么消息,只恐怕那嘉妃也是凶多吉少了。

再明白一些的就知道,嘉妃这般被肆无忌惮的贬谪,恐怕是后头有皇帝授许的影子。然而到底究竟为什么这般轻而易举的将人处决了,依稀听闻,竟是与前几年仁端靖皇太后的死有关——这也就不怪嘉妃死的利落了。皇帝没将此事大张旗鼓的给办了,将成沽李氏一门落一个“不悌不孝”的罪过,就已经是很给这家脸面了。而李家人辞官,恐怕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这会儿纵是不辞,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倒不如急流勇退,谓之知机。

九月的天,已经很凉了。

刚给仁端靖皇太后上了一次祭以后,符长宁索性就闭门不出,不欲见客了。

她到底还是没有处死嘉妃,做人,总是要留有一线余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