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儿樾书与鼓书正在说笑,磬书却眉眼淡淡的打量起了滃书身后头的桐乡。

磬书自就比竹书年纪要长一些,平日里也多是老成持重,照顾竹书的多一些。她因是符长宁身边儿得用的丫头,从前自然也是见过凤藻宫的桐乡的。只她对桐乡印象不大,心里头只记得是个体面光鲜的姑姑。这会儿见了滃书身后头瑟缩站着的灰头土脸的女子,尤其是看到那女子面色糙黄与她身前白嫩水灵的滃书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磬书只觉得心里头又是诧异,又是带着一丝丝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因着这么丝丝缕缕莫名其妙的不舒服,磬书的神色也就显得不大和善起来。

这里磬书暗自打量着桐乡,桐乡又何尝不是偷偷的抬眼瞧着磬书?她虽萎落至了这种境地,但是识人的眼色倒也并没有退化半分,反倒是因为在浣衣局长期看人脸色过活,那眼里倒是有增无减。这会儿她也知道,领她来的和方才在凤鸣宫门口儿迎她的丫头,恐怕都不是什么能接触到符皇后的正主儿,眼前这位磬书,倒是个能看出来符皇后此番态度的人物。只是这个磬书现下神色不善,倒是给桐乡看的有些害怕了起来。

那边儿磬书皱着眉头打量完了桐乡,淡淡的对着身旁笑着说话儿的三个丫头说了一句,“还不将人引进去?”就带着头儿,转身进了留仙殿。

樾书吐了吐舌,与便与鼓书和滃书尾随着磬书进了殿里。

留仙殿还要比前殿更暖和一些。几乎是一进去,几个人就感觉到一阵香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磬书、鼓书与樾书倒还好,本身穿的也是殿里当值的衣裳,并没有传外裳。倒是出去宣桐乡而来的滃书,外头披着厚厚的一个棉披风,这会儿她先脱下来挂去了内室,又换上了干净的鞋袜,这才敢进到屏风之后。

那边桐乡也被樾书引领着先去换鞋袜。

只是桐乡并没有外裳,她冬日里只有这么一件夹棉的短袄,因做只有短袄做活儿方便,她以前其他的衣裳,也都被抢夺的不

剩下什么了。这会儿进来了这么温暖如春的留仙殿里,桐乡的短袄脱无可脱,只换了一双鞋袜的工夫,就给人热的满脸通红的要出汗了。

“好了吗?”屏风外头传来鼓书的声音。

桐乡换好了鞋袜连忙起来,她清楚的感觉到后背上有一溜儿汗水沿着脊背滑了下去。

樾书迎了出去,“好了……”

鼓书进来一瞧,见桐乡两旁的鬓发都被汗水沾染上了,忍不住蹙了蹙眉,柔声细气儿的问道,“桐乡姑姑很热吗?”

桐乡慌忙摇了摇头,“不、不,我不热……”

鼓书也摇了摇头,她对樾书说道,“我瞧着她倒与淇书身量差不离儿,给换上一件淇书的衣裳吧,这样见了皇后娘娘,也是失仪。”

樾书上下看了桐乡一眼,见桐乡局促的满脸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于是点了点头,对桐乡笑吟吟道,“烦请姑姑换上件薄一些的衣裳吧。”

桐乡咬了咬下唇,点了一下头。

待到这边儿桐乡换好了衣裳、鬓发又被樾书整理了一番以后,两个人这才转出了屏风,去了符长宁那里。

符长宁这会儿正坐在榻上,看着内务府报上来的今年的账册子。

一年过去以后,她总也得瞧一瞧内务府总上来的数据的。

正瞧着,嬛衣就过来小声儿说了一句,“主子,桐乡带到了,正在外头候着。”

符长宁没说话,在看过了这一册的最后一句的时候,才将册子扣下了,抬起眼,对嬛衣说道,“宣。”

桐乡没想到,符长宁会这么快就宣见了她。照她想着的,她本以为符皇后会好好儿的晾一晾她,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人都已经被接进了留仙殿里头来了,若要晾她,也是得叫她在外头天寒地冻的亮着,怎么还能暖烘烘的叫她又是换了衣裳,又是舒舒服服的等候在殿里呢?

这会儿嬛衣面上不带什么表情的宣见了桐乡,桐乡咬了一下嘴唇,强自平复了心中的紧张

和不安,就跟随着嬛衣朝内行进而去。留仙殿是皇后寝殿,自然不仅仅是一个“殿”的规格就算完了。留仙殿很大,桐乡跟着嬛衣一路趋步而行,转过了三道屏风,才见到了在后头歇着看账的符长宁。

桐乡在还没见到皇后衣角的时候,就已经哆哆嗦嗦的附跪在地了,“奴婢恭请皇后娘娘大安——”

嬛衣略微讶异的侧过头看了桐乡一眼,随着也给符长宁行了一礼,“娘娘,桐乡带到了……”

符长宁点了点头,嬛衣便退到了符长宁的身边儿。那边符长宁看着跪在偌大的地上显得分外瘦伶伶的桐乡,微微皱了皱眉头,“起来。”

“谢、谢娘娘……”桐乡起来了也不敢抬起头,就那么将头都快要埋到胸口里面了,含着胸站着。

符长宁抬眼打量起了桐乡来。

她印象当中没什么桐乡的影子,她能记得起泽芝和湛露的面貌还都是因为那两人常常侍奉在李皇太后的身边,对于其他人,符长宁实在是分辨不出都长什么样子。但是符长宁也该知道,除非是主子地位极低、极不受待见的,一个宫里头的大丫鬟,怎么也不该是这幅样子。

面前瑟瑟站着的桐乡瘦弱不堪,她身上的短袄看着也有几分眼熟,虽料子合宜,但是却不甚合体,穿在她身上肥瘦看起来倒是正好,只是有些过于短了,都露出了桐乡下群的群头和系带来。想来这她全身上下唯一看起来稍显得簇新一些的短袄,也不是她自己的。

而她身上其他的——桐乡的一把头发看起来并不是很丰沛,也可能是因为在浣衣局没时间打理和带假发包的原因,看起来干燥枯瘪的团在脑后,拢成一股子最简单的样式。那上面自然也是没有半根珠钗的,只斜斜的用一根打磨的光亮的油木簪子拢着,想来她其他的首饰早都已经被人给讹诈欺负去了,唯剩下一根不起眼的木簪,这木簪如此光亮想也是因被长期簪戴的缘故。而桐乡的身上,除了那件并不大合身的短袄,她底下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褶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