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乡在被凤鸣宫面容肃静的宫女通知要去见皇后娘娘的时候,正在费力的挑出一桶水,想要去洗一洗脸。方才打从竹书走了以后,桐乡就不免对于刚才自己对竹书说得那些事情,生出几分后怕来。但是这些事情已经憋闷在她心里太久太久了,她这么久以来被人欺负、被人打骂,早已经觉得憋闷得快要死掉了。桐乡心想,如果自己再不能找一个人倾诉的话,恐怕自己就这么憋下去,也会给憋死了吧。

于是桐乡在竹书走了以后,又在自己那个阴暗狭小的屋子里头小声儿哭了好一阵儿,直到给在榻上不当值的浣衣局婆子哭的烦了起来,起身就拎着鞋底子要打骂她,桐乡这才吓得抹了一把眼泪,就赶紧躲去了屋子外头。

外头还是天寒地冻的,但是桐乡因着这几日来日日都有竹书带来的生肌膏来涂抹手上和身上的冻疮上,现在生有冻疮的地方倒是不疼了。只是这会儿刚哭完,脸上还是湿漉漉的,风一刮,那哭过的地方就被吹的火燎燎的生疼。

于是桐乡拎了一个盆子,就去了井边儿,想要打上来一桶井水,去洗一把脸。

凤鸣宫的丫头就是这个时候到来的。

来传唤桐乡的,是滃书。滃书不似淇书那般活泼开朗,滃书倒是有几分沉闷严肃,颇不符合年龄一般。这会儿由她肃着一张小脸儿去唤桐乡去凤鸣宫,桐乡吓了一大跳,也不敢说什么,在那里揪着衣角瑟瑟的忐忑不已。

滃书严肃的对桐乡说道,“我们主子娘娘唤姑娘过去说话儿。”

同乡仔细分辨着滃书口中的这个“说话儿”里头,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皇后这是要处死她吗?那要唤她去说什么话儿?

——其实桐乡很见过符长宁几次,那都是在先前儿她还在凤藻宫伺候的时候了。只是那会儿,她是她意气风发的大丫头,见了符长宁也是微微一笑不担心自己失仪受惩处的。然而现在,桐乡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桐乡了,而是个处处彰显着局促的浣衣

局宫女。桐乡颇为不安的想,皇后腰间自己,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桐乡跟着滃书一路走到了凤鸣宫,在进凤鸣宫的时候,她远看这凤鸣宫的青瓦琉璃顶,突然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来了。

“滃书……”迎出来的是个穿水绿色夹棉墨竹长比甲的丫头,小脸儿嫩生生的,看着年纪就不大。说话的时候,唇畔含了两份笑意,唇角的米粒儿大的梨涡看起来分外的可亲可爱,“滃书,主子唤你进去呢。”说着,还颇为好奇的探着头,朝着滃书身后的桐乡瞧了一瞧。

桐乡颇为不自在的瑟缩了一下,不敢去看那丫鬟的脸。

滃书脚步顿了顿,仍是肃着一张脸,冲那丫头点了点头,说道,“我知晓了……”

就抬腿迈了进去。

桐乡连忙跟上。

那个有梨涡的丫头见了,也不说什么,只笑吟吟的跟着走了进去。

外头还是寒冷的天气,凤鸣宫的室内却已经温暖如春了。现在的建蒙国没有战事,就连前几年天下开战的时候,建蒙国也并没有损耗太过。加上又收复了岚境,与强国之主祁峥签署了友好协议,使得百姓不再遭受战火滋扰,安居乐业,现下国库里头是非常的丰足富裕的。冬日里皇家用的炭火自然也就充足非常,而帝后二人因为是这皇宫里头唯二的两个主子,故而皇后所住的凤鸣宫与皇帝的寝殿宸安殿所备的炭火自然也是又旺盛、质量又好。又加上符皇后是岚境皇族出身,向来畏寒,陛下疼惜皇后身体,一向将阖宫里头最好的银丝碳给凤鸣宫去用。故而这会儿尽管外头的是北风呼号,但是自打人已迈入了凤鸣宫,就已经被一股春风般的温暖所包围住了。

桐乡不由得舒服的恨不得常住在这里不走了。这样的舒坦,想当年凤藻宫里面那位太后娘娘还活着的时候,她也享受过。只不过后来,便没有了。

这么想着,桐乡也不知是舒服的、还是因为感慨,竟低低的长叹了一口气。

跟在后面的那

个梨涡丫头忍不住瞧了桐乡一眼。桐乡察觉到以后,立刻惶惶的闭紧了嘴巴。

那梨涡丫头见了,抿着嘴儿便笑了起来。

三个人穿过了长长的前殿,从后面进入了一道九曲回廊里。凤鸣宫的廊檐上面没有冰,想来是早已经被宫女和太监给敲碎了,因怕冰化了不长眼的砸着贵人。

凤鸣宫的这道回廊有个美称,是被称作“美人廊”,因为这道回廊虽然并不很长但是曲线优美,上下弯折了三次,每道皆是柔柔婉婉的弧度,就像是美人那曼妙多姿的胴体一般温柔可人。

穿过了两殿之间的“美人廊”,桐乡讶异的发现,她们现在正去的,竟是皇后的寝殿留仙殿。

桐乡觉得心中惶恐纳闷儿极了,她忐忑不安的猜测着符皇后叫她此番前来的目的,难道是因为她对着符皇后身边儿的丫头说嘉妃的坏话儿了?又或者是……?

反正不管是什么,桐乡都对自己的鲁莽和失言感觉到悔不当初。

留仙殿门口儿守着两个丫头,似是专门等着她们三个一样。那两个丫头一个穿了一件水色斜襟织兰暗纹的长袄,双手拢在一个薄呢的袖筒子里,看起来稍稍年长一些,桐乡识得,她是凤鸣宫的二等丫头磬书。另外一个面生的小丫头,倒是也穿了与那梨涡丫头一模一样的墨竹夹棉长比甲,妆扮的也很体面,只看着也更生嫩一些。这会儿见了三个人过来,先是笑了一句,“你们来啦。”活泼泼的。

站在桐乡与滃书后头的梨涡丫头绕到了前面,与滃书一齐对磬书行了一个礼,口中唤了一句,“磬书姑姑。”梨涡丫头便对着磬书身边儿的丫头笑说,“鼓书,我方要出去迎滃书呢,就见她们已经来了……”

那个被唤作是“鼓书”的丫鬟抿嘴儿笑道,“你不是掐算着时间出去的吗?”

梨涡丫头樾书禁皱着婢子朝鼓书笑,“才不是呢!”

那边儿樾书与鼓书正在说笑,磬书却眉眼淡淡的打量起了滃书身后头的桐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