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了袁守逸的问话,开源拎着酒壶摇摇摆摆的,似是微醺,又似极清醒,“小孔雀儿呀,你晚我数百年入我岐山派,但你资质绝佳,不过数十年已至金丹,但到底,还是看活的人和事都太少——你唤我这一声‘师叔祖’,也不白捡你的便宜。我今日便要教教你,那女娃娃的命数,不独是你看不透,就连我的紫金如意,都是无法探看的,你说,她到底是什么来路的人?”开源唇角勾起一抹笑,不知怎的,手里那柄看不出材质的如意就又幻化了出来。他拿着那如意瞧了瞧酒坛,又指了指上天,笑说,“那是贵人,许就是这两界交行的源头,她的命数,不在你,也不在我。若是强行给她改了,指不定又会出什么祸乱——你从那一届穿行而来,那个时候,难道就没有看清楚的吗?”

说罢,也不待袁守逸什么神色,笑了笑,径直提着酒肉离去。

良久,袁守逸方沉沉的舒出一口气。他静静地看着天边蜷舒的云,半晌,才勾起个似嘲似讽的笑,“我自然知道,她是什么人,故而才更知道,若让她执念成狂,该有什么样的后果啊……”

说罢,也随着开源行去那道路,翩然离去了。

却说这边,远在建蒙国的沈从景许久没有得到符长宁的音讯,就算是他传送到天岚国的信件也都石沉大海了以后,他就知道,事情好像是不对了。

但是那会儿,天岚国帝后皆逝,沈从景纵是着急,也是不好趁着这个时候去找他们要人的。直到没过几日,天岚国的青衣司带来了符长宁的一封信,以及符长宁的信物,沈从景这才真正急了起来。

天岚国的君主符长安……

沈从景捏着信纸,班上,才将信纸放到了火上,一把燃了,对身旁的内监说了一声,“去通传兵部尚书和卫将军。”

“是。”内监应声而退。

既然天岚国不放人,那么就不要怪他强抢了吧。

沈从景看着窗外头跃在枝头上的翠鸟,清清淡淡的笑了一笑。

而沈从景的发兵速度,确实是超乎了所有人——

包括符长宁的预料的。

符长宁听闻建蒙国皇帝挥军南下至天岚的时候,正在听很难得一见的真正的符长安弹琴。

那是一日清晨,也许是祁烈的死魂大发慈悲,又或许是清晨阳气重,祁烈的死魂出不来,总之,符长宁见到了符长安。

符长安弹奏的并不是《广陵散》,却是一曲《渔歌子》。

符长宁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旁边是缤纷的落英,不远处是行走来去的宫娥侍婢,以及假山后的曲水流觞。

很久,她和阿兄很久都没能有这般宁静的时刻了。符长宁闭着眼睛想。

当琴声戛然而止的时候,符长宁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反倒是符长安,蹙着眉头听着一旁宦官的低声转述,符长宁依稀只能听见几个字,“攻打……南下……建蒙……”

哦,是沈从景终于挥军南下了吗?

符长宁用一只手支撑着下巴,一边淡淡的想。

那边,宦官禀报完毕,退下去了以后,符长安却始终坐立不安了。

符长宁支颐瞧着符长安,笑盈盈的问道,“阿兄,何事让你如此忧愁?”

符长安看着符长宁的笑脸,摇了摇头,回说,“无事。我再为你奏一曲《广陵散》吧?”

符长宁笑着点了点头,“真好。”

符长宁怎么也想不到,那是符长安最后一次,为她弹奏《广陵散》。

人们都说,嵇康之后再无《广陵散》,符长宁却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够弹奏出符长安的曲调了。

符长安一直就不是一个善于在乱世之中进取的君主,他最多算是一个守成之君,若是生在太平年代,他或许是个无功无过的君主,有一个为他夺得江山的父皇,生了一个锐意进取的好儿子,他只需要承上启下,就是最大的功德了。

但是很可惜,符长安并没有生在那种太平时代。

当沈从景御驾亲征,率军到达了平安城门的时候,符长安的《广陵散》才停了下来。

符长宁看着符长安的琴,又抬起头,去看符长安的眼。

符长安起了身,走到符长宁身边,弯下腰,摸了摸符长宁的头,温声问她,“沈从景就要来找你了……”

符长宁笑着点了点头,“阿兄也同我一道走吧?这江山——”不能让给祁烈。

哪怕是将符长安废黜。

符长安摇了摇头,撩起衣袍,与符长宁并肩坐下,淡淡的叹道,“我不能走。”

符长宁看着符长安。

“近几日,我愈发觉得自己昏昏沉沉,似是总有记忆缺失了一角。后来,我方知道是为了什么。”符长安看着天边已经泛出的天光,轻声说道,“你早已知道了吧,羲和。”

符长宁听着,只觉得眼中酸胀的厉害,但是她仍旧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知道什么呢?”

符长安偏过头去看她,屈起手指,在符长宁的鼻梁上轻轻一刮,亲昵笑道,“顽皮,时至今日,你还在骗你阿兄呢。”

符长宁只觉得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她就怕倘若一开口,喉咙里的哭腔就再也憋不住了。

符长安一手揽过符长宁的肩头,轻声笑道,“阿兄自小儿就不若你聪明,但到底也不是个傻瓜。你那日在我怀里哭成那样,我若还没有察觉,就当真是个傻蛋了。一个傻蛋,如何保护我的小羲和呢?”将符长宁的头按在怀里,摇了摇她的肩膀,继续笑说,“你啊,总是瞧不起别人,却又纵是想保护别人。我虽不知道,我身体里的那个人到底是如何进来的,但这样的我,确实是无法继续再你身边陪伴着你的。小羲和,以后,可能真的就只有你自己了……”

“那阿兄呢?”符长宁哭的眼圈通红,哽咽着抬起头问他。

“我?”符长安低着头看她,给她擦了擦脸颊旁边的眼泪,半是感慨,半是叹息的笑说,“那个人,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我负了你嫂嫂,不能守着这天下,更不能一直陪着你……但我不能害了你们。”

“阿兄……”符长宁心中好似有些明悟,却又隐隐的泛起了更大的悲伤,她扯住了符长安的袖子,惶急的哭说道,“阿兄,你和我一起回建蒙国好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