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死生

眼下虽是白昼,可是此间小室地势隐秘,周围的门窗俱被掩闭着,四下里依然燃着几点跃跳的烛焰,二皇子弘毅身上的衣袍,头上的发,眼里诡秘的光芒被烛光一映,都现出奇异的幻彩:

“洪顺武馆?那是何处地方?柳千手又是谁?”

宝玉的眼斜斜的扫着腾腾的烛焰,他的眼神也变得异烈难测起来,那种模样,就仿佛是在用眼光专注的摩挲着这昼日里的烛光一般,良久方才悠然道:

“方才我听贱内的口吻,仿佛德总管预测在下将下昏迷整整五日,如今三日便醒,想来是殿下助了我一臂之力吧?”

二皇子弘毅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宝玉竟有此一问,微笑道:

“惭愧,在下只敢居献物之功,去岁父皇赐下一支千年人参,我闻太医派得上用场,就拿了过来,真正运筹酌方的,还是二弟身旁那位忠心耿耿的焦大先手。”

宝玉闻说千年人参四个字,忽然有些动容,他沉吟了半响,眼神忽然定住了,看他的模样,似是在望向很深远的地方一般。之后才缓缓启唇道:

“其实,我在昏迷之时候做了一个梦。”

听他这样一说,二皇子弘毅顿时来了精神,眼中光芒顿时大盛,嘴角旁也露出一丝笑意:

“愿闻其详。”

“我梦到在一个小湖边,有人以言语与一袋明珠相诱,激得一名使刀好手要去买两个人的脑袋,这两个人名叫柳千手和李恨!”

二皇子弘毅轻轻拍拍了手,旁边暗门中顿时行出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他的神态和蔼,模样富态,更是彬彬有礼,看上去就是一个和气生财地大老板。他皱着眉头道:

“使刀的好手?明珠?难道是来自长白山麓的鬼眼黑刀巴维尔?据说此人要以明珠研粉冲服以修行内力,招式自成一家,奇幻诡秘,实在是一名绝佳的杀手。”

宝玉仿佛早知旁边有人,立起身来一礼后答非所问的微笑道:

“顾先手,宝玉在此有礼了。”

此人便是二皇子的舅舅。皇后的嫡亲兄弟,名为顾意,目前乃是二皇子弘毅座下运筹帷幄的一大智囊,以前曾经在元妃进宫之后多次援手,行事说话滴水不漏,极有相辅风范。因此宝玉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的以晚辈礼待之。

顾意已恢复了素日里的神情。他温和地笑道:

“贤侄不必多礼,不知道你得来这消息的真实性…?”

宝玉微笑道:

“我想,德仁也只敢在心中猜测我有可能无意间偷听到了他的秘密,因此才采用了让我昏迷五天的这种委婉一点的方式,试问若不是德仁万分着紧此事,要努力的将一切影响地可能扼杀于摇篮中,他又怎么可能干冒这等巨大风险来暗算于我?”

弘毅忽然插口道:

“方才二弟曾说,要让你这样昏迷整整五日,又不被人发觉异常。除了需要一个内力异常深厚的人出手以外,还应该具备一名精通医术的高手?”

顾意目光一长:

“精通医术?”

他将两只手都稳稳的捧着白瓷天青的茶杯,目光里却流露出一丝难以辨认的紊乱,事实上,这老谋深算的男子已感觉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神秘影子的强力进迫,甚至觉得。这个幕后的什么人正跟自己集团越逼越近,也越逼越紧!

宝玉轻摇着头,吹着浮在杯面上的茶沫,悠然道:

“既然殿下这边还未有任何反应。那么想来柳千手和李恨自是安然无恙。不过德总管既然已经插手此事,那么自然便有他地把握。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若是想在暗地里潜藏等待出手机会,呢么还真不易防范,除非…”

“除非什么?”

弘毅的目光盯着宝玉。之中有三分炽热,三分焦渴,三分期待,还有一分愠怒!

“除非此事突然出现了一个变数。”

“哦?”顾意的眼睛明亮的的盯着宝玉。“不知变在何处?”

宝玉笑笑道:

“我为人的原则素来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殿下地赏识,宝玉先在此谢过了,不过以当前的局势来说,还不到联合的时候。”

说到这里,宝玉深沉的笑了一笑:

“不过我或许还能在力所能及地范围内,给殿下一点小小的帮助。”

弘毅笑了,这一次笑得却是会心而灿烂,他的目光显得很是愉快。在场的人都知道,宝玉从不轻易应允人,他如今既然点头,那么给予的又岂止是“小小的”那么简单?

黑暗里漾出一道似在战栗的青芒!

这青芒上还浸润着触目的血色。

每当青芒闪现起的时候,便有一声嘎然而止的惨呼被隔断在喉咙中,这表示又有一人死在这名来自于长白山麓的诡秘刀手的刀下。

巴维尔依然若暮色一般阴,沉,冷,静,瘦骨嶙峋的大手紧按在那把若一个邪异笑容的刀鞘上。四周的事物已渐不清,只有黑暗的轮廓依稀若荒诞的伏兽,但是他腰,背,臂三处四道伤口流淌出来的血,已染湿了立足的地方。

十八个人,一十八条性命,便代价回了他身上的四道伤口。

可惜他根本不知道这看似单薄的武馆中,究竟还埋伏了多少敌人!

那种火辣辣,热烈烈的感觉,清晰而深刻的自不同的部位传来,再绞帜在一起,仿佛一把巨大的锉刀磨砺着他的斗志。

他知道要杀柳千手和李恨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是冲着那袋能令自己功力更上一层楼的南海蛟人珠,这两个人就非死不可!只是他现在还未明白,自己的潜入的过程中根本就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为何普一进门便会被发觉,包围?以至于本来是猎人身份的自己豁然便成了猎物!

——还是落入陷阱的猎物!

青芒再闪,又在转瞬间收割去一人的性命,同事被削断的还有一把锐利的长刀与一支毒蛇也似的缨枪!枪头和刀尖被削飞出去,“当”的一声深扎在了墙上!

包围着他的三人自四周迫近,他腕沉于膝,劲蓄于足,往后急退。

“飒”的一声,顿时有兵器破空声大作!然而巴维尔却陡然静止!

他静止的那一刹那,一人掩扑而至,两道飞血溅出,在墨黑的夜里划上一痕惨厉的红!

而那人却忽然自中分离了开来。

后面摸来的另外一人忽然原地打了个滚,他的持刀右臂自空中跌落,断臂处激喷出的鲜血有几点溅到了他自己的嘴里,此人虽不作声,苍白如纸的脸色却在黑暗中分外深刻!

——这还是巴维尔首次出刀后未能一刀毙敌!

这个令人振奋的现象使得四下里又多了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他们虽然不出手,可是仅仅是站在那里,给巴维尔的压力便骤然增添了一倍!

这来自长白山的刀手额角终于渗出了汗水,他刀高举左手,于肩之上,右手若托着自己尊敬的神抵一般托着刀鞘,左足微屈,右足足趾承受了全身重心!

他全身被痛觉与斗志搅拌着焚烧,浑身上下的肌肉神经一触即发!

陡地,他所站立处地底霍地刺出一柄墨色的枪来!

——地下有埋伏!

他怪叫一身,冲天而起,腿上已多出了一条血痕,而那枪也已自中齐折!地底下的人震开泥地败叶而出,可是颈上已多了一条淡淡的红痕,然后眼神暗淡,头颅骤然歪斜了下来。

巴维尔看似占尽伤风,可是他此时已是身在空中,马上便有若飞蝗一般的暗器直泼过来!他的瞳孔已经收缩,这分明便是此行的目的之一——柳千手的绝技,可是暗器已现人却了如黄鹤,难寻踪迹!

然而他竟在空中一扭腰,平平的挪空丈余!惨青色的刀已光覆着他的身体,就仿佛一头露出凶牙的野兽,在空冥的黑暗里等待血浴!

巴维尔蓦然间叫了一声,叫声很轻,干硬、干涩得如风干多年的岩石。却不知怎的,纷杂喧嚣的战场上每个人都清晰的听到了这个声音。

然后有一股寒彻入骨髓的冰凉感觉腾腾地自战圈周围的每个人心中升了起来,仿佛这种感觉一早就在那里潜伏、滞留了整个世纪!

他力已竭,方才那一下凭空横移,已是他平生精力所聚,眼下下方正有至少七柄枪,十把刀,以及五六把奇门兵器在等着他,他自知已难幸免,所以发动了鬼刀**,临死之前也要拉几人来垫背!

惨碧色的刀光即将撞上下方的刀从枪林,究竟谁领風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