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当宝玉返回京中的寓所之时,天色已晚。

看着眼前的那所精致小楼浮沉在迷蒙的暮色中,宝玉心中忽然泛起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家的感觉。

——那是一种慰贴的温馨感受。

窗前忽然晃动了数下黄晕的亮,上灯了。两点温婉的灯火仿佛是妻那双多情善睐却略带了伤愁的眼,燃着的是心中有些焦切的期盼。

“他在哪里?是否正在归途上?什么时候能归来?”

这千回百折的思念或许正在燃灯的人儿心中旋饶而过吧?而宝玉的心中也载浮载沉的生出一丝无由的感动。这种感动反馈到了举动上,便是加了归来的脚步。

宝钗听到门响回过头来,她面上的神色在回头的那一刹那是有些惊愕的,不过在望清了是宝玉之后,惊愕便移换成了由衷的惊喜。宝钗已将乌黑柔顺的盘了起来,在头顶上松松的挽了一个略歪的坠马髻,看上去少了几分少女的生涩,平添了贵妇的丰艳高贵。

宝玉这时候现房中特别亮,原来有许多盏灯在吐射着柔和却绝不刺眼的光芒,有的悬挂着,有的嵌在墙行,还有桌上,床头的灯饰,每一盏灯就仿佛是一个故事,幽怨的向时间倾诉着寂寞。

坐在梳妆台前的宝钗穿着一袭枣红的紧身百褶宫装,镶了细秀的镶金蝴蝶边,玫瑰花色的扩边搭在柔肩上,一对若一泓绿水的翡翠坠晃漾在白花瓣也似的耳上,在灯色下幻出各种幻美的色泽,在庄重里分外突兀出一种无声的**。

饶是宝玉,也不禁因为心中生出的那种惊艳的错觉而迟疑了片刻。待到反应过来,忙为了掩饰什么一般的说道:

“……你等了多久了,有没有吃饭?”

宝玉说话的声音很温和,眼神却炽热。宝钗方欲说话,却接触到了面前男的那对深邃而火热的眼,面颊上立时泛起一阵**人心魄的娇羞,立时垂下头去。

——已非少女的她,自然明白宝玉洪炽眼神中的含义。

宝玉轻轻走过去,握着她的手,只觉细腻柔滑,似是握着雪,手上的热力渐渐将雪化成水,在指间羞腼而甜蜜的逃去。

于是他不肯放弃的拥住了她。

很用力的拥住。

宝钗仿佛要逃避亮光一般,迅的闭上了眼,她觉得整个身都若一块烧红了的碳一般炽热了起来。她在他的怀中感受到了甜蜜而窒息的黑暗。然而整个身都无由的变得轻软起来。

宝玉将头埋在她饱满的胸前,热切的吻着,吮吸着,出梦呓一般赞叹的模糊语声。宝钗渐渐由沉默到喘息,再到低声的呻吟。在衣衫被完全褪去以前,两人的**已经被点燃到了高峰。

女模糊而欢娱的呻吟声沸腾着宝玉的冲动,他一面覆上了她娇艳若花瓣一般的唇,一面环住了她丰满的臀,动作由温柔渐渐到大力,后换成了粗暴的撞击。宝钗丰满的身开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可是她却没有丝毫要逃避的意思,却反手紧紧拥住了正在自己身上驰骋纵横的男,若一株藤一般绕住了他。

蓦然宝钗尖声呻吟了起来,本来以她的矜持与面薄,无论如何也不至这般大声的出响声。然而此时她已是将宝玉当作了自己的丈夫,一生都要依靠的人,自然而然的将全身心都奉献给了宝玉,因此在这灵欲交溶的状况下进入了一种浑然忘我的状态中。

一切终于平静了下来,宝玉的手轻轻抚过宝钗那羊脂白玉一般的**,这女经过了方那狂风暴雨一般的漏*点以后,已然沉沉睡去。宝玉眼里充满了温情的再次轻拥了她一下,吻了吻她的额角,直起身行出门来的时候眼里已充满了清明从容,话声也恢复到了先前的冷静镇定。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楼下的黑暗中顿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已是一了。”

听了这声音,宝玉眼中顿时一丝温暖的光芒闪过。

“是龙,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守侯佳人?”

赵云笔直修长的身躯挺立如枪,坚定道:

“方焦老说今晚可能有事生,公若是一心赴会,我等又岂能袖手?”

宝玉一面扣着一领长衫一面行下楼来,他身上的布料高贵而华丽,纵在月色下,也能衬托出一种逼人的华贵。他将目光投注向天桥的方向:

“大罗教极力邀约,我又怎能示之以弱,避而不去?

“二……会在那里生些什么呢?”

……

其实只需要用两个字来形容北京城里的天桥便已足够。

——热闹。

天桥是许多民间艺术的祥地。艺人在天桥卖艺,通常是露天设场,习称“撂地”。相继在这里学艺、卖艺、传艺和生活的民间艺人达五、六百人,可分为杂耍艺人和说唱艺人两大类,杂耍包括杂技、武术等项目,说唱包括戏剧、曲艺等项目。

前些年著名的卖艺的穷不怕、醋溺高、韩麻、盆秃、田瘸、孙丑、鼻嗡、常傻等八,各有绝活,这些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老当益壮,后浪也方兴未艾,耍蛤蟆的老头、老云里飞、花狗熊、耍金钟的、傻王、百鸟张等人又一一涌现,百花齐放。吸引了大量的观众,有小贩云集叫卖,市肆热闹;下至黎民百姓,上至达官贵人,喜留连该处谈笑、对弈、看灯、交游,甚或画舫赏月、青楼寻乐、坐聆讲古、醉赋抚琴。直将天桥的繁荣热闹鼎盛到了一个的高峰。

宝玉便携着赵云,涌进了这夜尤深繁华尤盛的天桥。

不知怎的,越行近此处,他的心底便越蒸腾出一种寂寞的错觉。哪怕身边万众攒动,人潮如织,可是那种寂寞的感觉犹如置身于大雪纷飞的莽莽荒原,挥之不去召之即来。

他体悟到这一点的时候,也看到了夜穹上的大半弦清冷的月亮,离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是如许地近,但越显得孤清。

然后宝玉便明白了为何大罗教要他来。

——要他在这样一个时间,

——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二十余丈外的两个人身上。

这两个人给他以极其熟悉的感觉,仿佛自己同她们牵扯了前世今生未尽的宿缘,又好似冥冥里性命悠关!

两人都作男装打扮,一人妩媚白皙,一人孤峭清丽,两人若礁石一般在人流中默默相对。

苏小小!

柳梦!

这对牵扯了无数恩恩怨怨的师姐妹,竟然约在此时此地进行宿怨的对决!

这一刹那,宝玉顿时明白大罗教中人为何苦心积虑的要请动自己前来的缘由:一来这两名女身份崇高,任何一方出事,大罗教中人便是想插手也是势所不能,是力有未逮,二来两人武功突飞猛进皆同自己有莫大干系,而苏小小同他关系暧昧,一旦遇险,自己或许也不会坐视不理。

在宝玉感知到她们的那一瞬间,两女同时也感受到了这个同自己牵扯上了莫大关系的存在!不约而同的一起转头向这方望来!

分神便是临敌之大忌!

这两女自然不会错过这绝佳的机会——

她们同时向对方出了手。

——辣手!

柳梦弯弯的眉毛霍然立起,似清清的月,三月的柳,宝玉忽然觉得这灯火璀璨的夜晚里,有冷漠如冰的电光一闪而起,瞬间寂灭!以宝玉的眼力,也未看清楚那是一柄怎样的武器!

然而苏小小只是站着。

慵慵懒懒的站在那里。

可是宝玉却深刻的感觉到,哪怕相距如此距离,连自己的精气神也如长鲸吸水地被苏小小给吞了去!柳梦的那凌厉一击仿佛击入了一个空空****的无形中,人顿时苍白憔悴了三分,就仿佛一朵春日里清丽的寂寞小花,无人知的遽然穿越了夏日的长长时光,开入秋天那近谢的季节。

两个人再度对峙,灯火映在眼瞳里的一点灰烬般的黄晕,互相凝视,久久没有语言,只有晚风拂起鬓上掠过耳际的轻响。苏小小却忽然笑了:

“你怕了。”

她笑得美艳不可方物,自信而充满了魅力。她的话轻而薄,就好似一柄锋的白刃,直切入人的心。

“你又变成了先前那个胆怯的小师妹——从小到大,无论是资质,还是悟性,你哪里有地方赶得上我?”

柳梦的脸色泛着凄厉的白,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下唇咬得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