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寒的伎俩

黄昏时分,暮霭低沉,氤氲朦胧。长风徐来,带着秋的肃杀气氛。

段轻痕负手站在洮河河畔,长风鼓**,将他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他没有穿太子的锦服,也没有穿将军的盔甲,只是一身素淡蓝衫,随意立在河畔。

他的视线,越过滔滔河水,望到了对岸敌兵接天的营帐。本来洮河以北的幻城也是?国的属地,此时已经被暮野占领。虽然赢了一仗,他们却没能收回幻城,只是退到了洮河以南,凭借洮河的地势险恶,坚守到至今。

八月十六,他没有登基,急坏了那一帮大臣,回来后,他还不及向群臣解释,战事便爆发了。这样也好,免得群臣对他追根究底地盘问。

其实暮野开战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他到?国住了多日,看到?国秋收很是丰硕,便将秋贡翻了两番。

段轻痕知道翻两番意味着什么。

?国本来就山地偏多,粮食产量素来就不高,原本向天漠国进贡的粮食就已经很多了,如今再翻两番。这意味着?国会有很多百姓挨饥受饿。而且,若是这次答应了暮野,今后每年的秋贡势必都会被他多加。

是以,段轻痕和大臣商议后,便决定和他谈判,依旧照旧例纳贡。但是,谈判的结果以失败而告终,而且,暮野还毫无预兆地发起了战事。

段轻痕心内明白,秋贡只是一个借口,就算是给了他足够粮米面,他还是会发起战事的。因为,暮野是不允许?国强大的。

若是让他当政几年,?国势必会强大起来,大概暮野也看到这一点了吧,所以才急不可待地发起了战事。

既然要打,那便打个痛快,誓要打败暮野,让他断了欺凌?国的念头。

“殿下,王将军和史将军来了!”有侍卫走到段轻痕身后,低声禀告道。

段轻痕转首望去,看到王策和史朗正从不远处的林子里走了过来,两人显然是刚刚切磋过。

“你去把左军师请来!”段轻痕凝眉对侍卫道,然后,便向帐篷中间的主帐而去。

到得帐内,站在几案前,望着地图沉思。

不一会,王策,史朗,左迁便相继走了进来,向段轻痕施礼参拜后,也凝立在他身旁,凝视着地图。

“暮野已经沉寂了多日,估计最近便会发起攻击。各位有什么看法?”

王策凝眉道:“殿下,暮野一定想不到我们会主动攻击他军。是以,若是有一场奇袭,必能挫挫暮野的锐气。”

王策毕竟年轻,有些热血沸腾。

史朗面有忧色道:“王将军的主意不错,只是,面对洮河天险,我们如何得过。若是要建立浮桥,却是极难,洮河河底处处都是稀泥,立个木桩都是不可能的。”

“史将军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羽国皇上曾经试图在洮河上建一处堤坝,当时打好了地基,后来不知何故,此事便搁浅了。方才我已经勘察过了,那处地基依旧很硬,足以承受打下的木桩,建立浮桥,令我们的骑兵得过。”左迁沉思片刻,道。

史朗一听,双目放光,掳着胡须道:“如此甚好,还请殿下恩准!”

段轻痕微笑道:“我只是随军督军,主意还是将军和军师拿!”

史朗、左迁、王策闻言,眸中均是欣慰之色,殿下的言下之意便是答应了他们的对策。

他们的殿下,是如此的自信豪俊,面对强敌,一丝软弱也没有,他自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概,令人心折,令人敬佩。

“上次一战,我军伤亡很大,不知那些伤者可得到了救治!”段轻痕忽然问道,如不能好好安置伤兵,这对军心是不利的。

“殿下,我方才从程军医那边过来,据程军医说,伤号太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要殿下从宫中再配几个御医过来。”左迁道。

段轻痕沉吟良久,道:“那些御医在宫中,只是治疗嫔妃的一些头疼脑热,怕是做不来军医!”其实段轻痕真正担心的是,才刚绊倒了母后。宫中的御医不及更换,不知是否有暮野的探子,不敢轻易重用。

“既是如此,老臣倒是有一个多年的老友,名叫纪百草,他在双河镇开医馆,或者可以请他前来帮忙!”左迁道。

“好,既是如此,就请左军师着人去请。”段轻痕道,他也是听过纪百草的名头的,据说他是医痴,自己将名字改成了百草,取义于神农勇尝百草的典故。

当下,左迁写了一道信笺,嘱托侍卫送到了双河镇的百草堂。

悦君客栈。

流霜坐在床榻上,望着忙着在地下铺床的阿善,心内有些哭笑不得。流霜本想要两间房,她和阿善一人住一间,可是阿善一听不能和流霜住在一间屋内,便瞪圆了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流霜。那样子,好似流霜要弃了他一般。

流霜想想也是,他初到山外,只得她一个熟人。如今见她不愿和自己一起住,难免会有这样的不安全之感。流霜只得依了他,让他和她同居一室,睡在地上。

床榻铺好,阿善便坐到椅子上吃茶。

淡淡烛光映照下的阿善,换下了白狐皮衣,穿上了粗布衣衫,脸上又带着面具,再没有了那些花花绿绿的色彩碍眼,倒是少了一丝山野村气,多了几分儒雅飘逸之气。

看着看着,竟是能从他身上看出熟悉之人的影子来,流霜摇摇头,暗道:自己莫不是魔怔了,阿善怎么可能是那个人!

“阿善,我想要到军中做军医,这样既可以为伤兵治病,又不会将这些药草浪费,你说好不好?”流霜坐在灯影下,沉思良久,忽然开口说道。

百里寒本来正在喝茶,为了显示他久居山中,不会品茶,他正在大口大口吞咽。流霜的话让他将一大口茶水呛在了嗓子眼,咳了好久方才缓过劲来。

面具下的修眉紧皱,他几乎就要冲口说道:“不许去!”

还好他忍住了,只能着急地用幽怨的眼神去告诉流霜,她绝不能那么做,他不允许她那么做!到两军交战的战场上去,那可不是开玩笑。

流霜倒是没想到阿善会反应这么大,当下回他一个安慰的笑容,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又不会去打仗,只是去为伤兵治病而已!”

百里寒更是焦急地站起身来,在屋内转着圈子,打着手势,警告流霜不许去。

流霜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似乎去意已决。

百里寒无计可施,只得装出一副可怜哀怨的样子,到流霜面前又是哭,又是撒娇,可怜了他堂堂的王爷,竟落到了如此地步。

同时脑中还在飞速打着主意,要不要让张佐李佑他们把流霜打晕,关起来?若是这样,有些残忍,他不能让流霜不快乐。但是,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阻止她呢?他了解流霜的性子,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好在军医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流霜虽然说去,但是并不是一说就能走。

这一夜,百里寒自然是睡不着的,前思后想思索着如何阻止流霜这个疯狂的念头。

第二日,阿善便病了,不是一般的病,是一种怪病。

一大早,流霜便听到了阿善隐忍的哼哼声,似乎是怕她知道,但是又实在疼得受不了所以发出的呻吟声。

流霜担忧地走到他身边,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额头并不热。百里寒暂时停住了呻吟声,享受着流霜的抚触带给他的奇妙如水的感觉。

流霜皱了皱眉,手指压在了他的脉搏上,诊脉良久,道:“阿善,你哪里不舒服?”他的脉搏明明很正常,怎么会不舒服!

阿善却不说话,只是不断地呻吟着。

“阿善,你到底哪里疼,用手指指一指!”流霜有些着急地问道。阿善怎么会忽然病了呢,是不适应这山外的生活吗?

百里寒眨了眨眼,终于用手颤巍巍地指向了自己的下身。

昨夜,他思绪良久,才想到了要自己装病,若是如此,流霜定不会舍下他到军中。可是,什么样的病流霜不能治好呢。

若是疼在别处,流霜定会为他医病的,只有这隐秘之处,流霜才不好意思为他医治。

也确实如此,流霜一听到他是那里疼,一张脸顿时羞得好似春日桃花。站在那里,怔怔的,不知该如何反应。她虽然医术高明,但终究是一个女子。对于男子的这些病症,她连学都不曾学过,更不曾医治了。

百里寒凝视着流霜娇羞的模样,好似一朵鲜艳娇媚的花。流霜在他的面前,一直是淡雅如菊的,何曾见过她这般清艳妩媚,顿时心中**漾,几乎失了魂魄。

流霜不确定阿善是真的病了,还是假装的。但是,偏偏又是那里疼,她又不能为他诊病。若不是假装的,岂不是延误了他的病情。

流霜站起身来,忽然向外走去,不知这镇上是否有医馆,也好请别的医者来为他瞧瞧病。

阿善也便随了她,反正无论是谁,不管怎么治,他的病都是时好时坏,治不好就是了。

纪百草已经年逾六旬,胡子花白,此时正坐在药堂里研制药草,就在此时,左迁的信件送了过来。

纪百草读完信,大是心胸澎湃,整日里在这药汤里治疗些头疼之病,几乎令他闷死。枉他一身的好医术,窝在这药堂,几乎生了霉。如今,有这样好的展示他医术的机会,更可以为国效力,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老先生的两个学徒却不愿随行,一个自称自家老母正在卧床,实在不能到军中效力。另一个学徒是纪百草的孙子,他的儿媳听说公公要带自己的儿子到军中,早在他的药堂里哭天抢地哭诉了半日。

纪百草气的吹胡子瞪眼,就在此时,一个清澈悦耳的声音说道:“纪老何必发愁,我愿代替令孙随纪老前往军中,为国效力!”

那声音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染力,纪百草抬头望去,说话的原来是方才来此拿药的少年。那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少年,穿着一件粗布衣衫,极是普通。生的也很平凡,黝黑土黄的脸上,只是一双眼睛清澈澄净,令人一见忘俗。

“方才是你在说话?”纪百草掳着胡子问道。

流霜展唇微笑道:“是的,是我,我愿随纪老到军中效力!”流霜本来打听到这里有个百草堂,想要请医者去客栈为阿善瞧病,却不想恰巧遇见纪老要去军中,苦于没有学徒跟随。这与她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纪百草的儿媳停止了哭泣,愣愣望着眼前的少年。

明明是一个极普通的少年,可是他的笑容却让观者的心弦悄悄拨动了一下。那笑容带着一丝俏皮,一丝纯净,一丝令人无法抗拒的风华。

纪百草低声笑道:“就凭你,你懂医术么,你认识药草吗?不是人人都能做我纪百草的学徒的!”

流霜闻言,脸上笑容愈发灿烂,“纪老不妨考一考我的医术!”

纪百草闻言,摒退了药堂内的闲杂人等,带着流霜步入后堂。他从后堂搬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几味药草,要流霜说出药草的名字和用途。

流霜微微笑了笑,这纪老头也真是刁钻,拿的药草皆是平日很少用的,极生僻的药草。

当下,用清雅圆润的声音将那些药草的名字和药性说了出来。

纪百草满意地掳着胡须。只是,他忽然顿住了,因为,他不知来人的底细,若是让不明身份的人到了军中,泄了军中机密,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下,遗憾地摇头,道:“还是不能带你去!”虽然说他极喜欢眼前这个机灵灵巧的少年。

流霜忽然笑道:“纪老是怀疑我的身份吧。请纪老着人端一盆水过来。”

纪百草疑惑地望着他,但还是依言派人端来了一盆子水。流霜从袖中掏出一点药粉,洒在了水中,然后便用那盆水洗了洗脸。从怀中掏出丝巾,擦净了。将束发的丝带扯了下来,回首对纪百草笑道:“纪爷爷,你不认识霜儿了吗?”

纪百草望着眼前的少年,转眼间变成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女,心中感叹。望着他,左看右看瞧了良久,才感叹着道:“原来是你这丫头啊,两年不见,你可长成大姑娘了。”

“纪爷爷,我的身份,你不用怀疑了吧。”流霜淡笑着问道。

她也是到了医馆,看到了纪百草,才想起他是爷爷的老友,两年前曾到过他们家一次。流霜一直以为他是?国人,却不想他竟是?国人。

纪百草笑眯眯地说道:“爷爷自然信得过你,只是,你怎么会到了?国。而且,你一个女子怎么能到军中呢。”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我只问爷爷,方才你可曾瞧出我是女扮男装了吗?”

纪百草摇头道:“你这丫头装的极像,爷爷还是真的没看出来!好吧,爷爷就答应你了。你回去收拾收拾,一会我们就随了来接我们的侍卫上路。”

流霜答应了一声,眉头又紧紧锁了起来,道:“爷爷,我还有一个朋友,是和我一起的,他得了奇症,若是无碍,就带了他一起去吧!”

纪百草背了药囊,和流霜一起到了悦君客栈。

百里寒方才暗中保护着流霜到了百草堂,流霜和纪百草的一番话,他早伏在屋顶上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中真是懊悔难当,没想到事情如此凑巧,他竟促成了流霜到军中之事。

眼见着流霜和纪百草结伴向客栈走去,他只得施展轻功,先行到了客栈内。流霜和纪百草到了客栈内,却见阿善好端端坐在几案边喝茶。

纪百草瞧着阿善一副安然无恙的样子,问道:“你这朋友,不是没病吗?”

流霜上前问道:“阿善,你感觉怎么样?让纪爷爷帮你瞧瞧吧!”

百里寒摆手示意,他已经没事了。他自然不想让那纪老头为他瞧病。事情到了这地步,他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只能随着流霜一起到军中了。

当下,一行人随了前来接他们的兵士,行了两日,到了军中。

?**队那夜奇袭成功,此时军中正弥漫着一团胜利之气。暮野的军队连连受挫,再次退了数里。

但是,不管是胜仗还是败仗,总是有人受伤的。医帐里依旧很忙。

纪百草和左迁两个老友相逢,极是高兴。

纪百草向左迁介绍道;“这是我的孙子,纪尚医。我还有一个徒儿,叫纪安,他已经到医帐去帮忙了。”百里寒知道自己脸上戴着面具,以左迁的精明,说不定会怀疑自己是探子,是以找了个借口,没有去见左迁。

纪百草向流霜点了点头,微笑道:“尚医,一转眼就这么大了。”说罢,走上前去,敲了一下流霜的头。

流霜连连叫苦,竟不知左迁有这样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