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龙之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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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一串急促的马蹄声,还伴随着一连串“王妃嫂子”的喊声。

流霜勒住缰绳,回首看去,一个银甲小将骑着一匹白马如同疾风般冲了过来。流霜认得他是百里寒的副将,叫什么名字却说不上来。

“王妃嫂子,你怎么能跟别的男人走呢?”铁笠本是兄弟们当中最年轻的,也是最容易冲动的,这会儿赶得有些急,一开口便有些口不择言。一双如寒星般的黑眸中却满布着焦急担忧的神色。

流霜清澈的眸扫了一眼铁笠的神色,不禁自嘲地想,这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她离开时百里寒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这个少年却急成这样。

“你叫什么名字?”流霜凝眉问道。

“末将铁笠,请您不要走,不然王爷会很伤心的。”铁笠急急说道。

“铁笠啊,你先回去吧,不要再追了。”流霜淡淡说道,一扬手中的缰绳,马儿便得得地开始跑了起来。百里寒会伤心吗?若是真的伤心,方才为何还要那般冷酷地待她。

“王妃!”铁笠焦急地想要再次冲上去,却被秋水绝的兵将虎视眈眈地挡住了去路。

铁笠焦急地策马打着转,就在此时,铜手策马追了过来。

“铜手,你来的正好,快去拦住王妃!”铁笠喊道。

铜手漆黑的眸淡淡扫了一眼铁笠焦急的样子,却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秋水绝的队伍绝尘而去。

“铜手,你为何不说话,你怎么不冲上去把王妃带回来?难道,你希望王爷和王妃分离吗?”铁笠双眼一瞪,恼怒地看着铜手。

“铁笠,做事之前要想一想结果,你看看对方的阵势,我们两个人打得过吗?”铜手冷瞥了他一眼,道。

“什么意思,你铜手什么时候成了缩头乌龟了?”铁笠骂道。

铜手自顾着打马回转,冷声道:“我有更好的法子,才不屑和你这猪脑为伍!”

“什么法子?”铁笠也不顾铜手的讽刺,打马追了上去,缠着铜手问道。

铜手如此这般说了一番,铁笠高兴地拍掌笑道:“铜手,我错怪你了!确实是好法子。”

两人笑闹着回转了,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们的好法子没有用上,因为很快,?国京师便发生了内乱。

三国签订停战友好协议,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由于三国首领情绪极度低迷的原因,这场盛事便草草收场。

夜,?军清点完兵将,便开始返国,带来的五万银翼军如今只余三万。

天空黑沉沉的,看不到一颗星斗,呼啸的西北风吹过,伫立在营帐前的大旗在风里猎猎作响。

冬天,似乎是在一瞬间便到来了。

百里寒躺在营帐内,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右肋的伤已经好点了,不再钻心地疼痛,但是,更深的痛却在心底蔓延开来。

霜儿,就那样决绝地走了,其实,他知道之前伤她太深,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原谅他了。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想要再拥有她,是多么自私的行为。可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地嫉妒,嫉妒秋水绝。下意识里,他不希望她嫁给任何人。

想到她要和秋水绝在一起,内心深处就好像有无数个蚁虫在噬咬,看来,他,还是不够大方啊!

后半夜,风似乎小了些,但是帐内却冷的难受,自从将流霜的寒毒引了过来后,他便极度怕冷了。

既然睡不着,索性不睡。

百里寒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摸出随身携带的玉箫,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箫声缠绵悱恻,时如秋雨急促,时如清泉漫流,如江南雨打芭蕉,又如寒灯残更,令人听之伤心。

“王爷,我们战胜之军,不该有此箫音啊。”门口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柴悦风度翩翩走了进来。

随着他掀帘而进,一片白色越帘而入,似雪如霜。

“怎么,下雪了?”百里寒放下玉箫,沉声问道。

“是啊,铜手和铁笠正在为王爷准备火炉呢。”柴悦笑眯眯地说道。

百里寒移步到帐外,但见此时风势已小,漫天的雪无声无息飘然而下,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无边无垠的雪色在夜色之中蔓延着。

没有她的日子,他的世界瞬间便过度到了冬天。是否老天也感觉到了他内心的凄苦,也应景地来了这么一场雪来凑热闹。

冷意,沁肤而来,虽然柴悦拿了一件大衣披在了他身上,但是,依旧挡不住彻骨的寒意。

体内体外的寒意在这一瞬间同时爆发,百里寒强行忍住突如其来的颤抖,冷声对柴悦道:“回你的营帐内,没有我的命令,今晚谁也不准靠近我的营帐。走!”

“王爷?”柴悦不解地望着百里寒,不知他何以会下这样一道命令。

“你要违抗军令吗?走!本王要歇息了,没兴趣和你秉烛夜谈。”百里寒嘶声喊道。

柴悦从未见过百里寒如此凶恶的样子,压住心底的疑惑,踏雪而去。

百里寒回身走到帐内,刚放下帘子,便再也撑不住寒意侵烛带来的痛楚,跌倒在地上。

铺天盖地的疼痛和寒意一起袭来,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那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疼痛,还有那无力挽回的悲痛,一起糅合着涌来。

百里寒剧烈挣扎着,颤抖着,一口腥甜的**涌上喉咙,他哇地一声呕了出来。

盘膝坐在地上,运功想要压下这寒意,但是,没有用,寒意在压迫之下反而更加汹涌,喉中一甜,又一口**涌了上来,他明白自己是在呕血了。

他的意识向越来越深的深渊坠去,但是,他苦苦撑着。

每当痛楚加深一分,他便想到,这样的痛楚流霜也曾经承受过,而且,是多年如一日地承受。想到是自己用了她的药,才使她遭受这样的折磨,心中的愧疚便愈发深了一分。

让痛楚来的更凶猛些吧,就算再苦再痛,也无法消除他的愧疚和心疼。每到这个时候,他便格外心疼她。

帐外的风雪似乎猛烈了,吹得厚重的牛皮帘子卷了起来,有雪花随风飘了进来,飘到他的脸上,而他,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的冷意。而雪花,一片一片不断增加着,落到了他的肩,他的脸,他的发,越来越多,而且,奇怪地没有融化。

难道,他身上脸上的温度和雪花一般的冷了吗?竟然,连雪花也无法融化?

他感到帘子被掀开,有好几个身影涌了进来,依稀看到兄弟们紧张的脸,依稀听到铁笠的嘶吼,依稀感到身上的积雪被他们温柔地抹去。

有人将棉被拿了过来,将他紧紧地裹住了。

柴悦,这只狡猾的狐狸,最终还是看出了他的异样,不顾他的军令,将弟兄们带了进来。以后,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他心中暗暗想到,他是不希望他的兄弟们看到他这个样子的,不希望他们知道他身体的状况。

有人七手八脚忙碌着,将火炉生了起来。但是,没用的,他还是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一夜,他已经无从分辨。

体内的寒毒终于缓缓地一丝一丝退去,他也渐渐地有了感觉,感觉到了暖意。

“王爷,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中寒毒,是什么时候中的寒毒?”铁笠已经哭成了泪人。

百里寒皱了皱眉,觉得意识开始逐渐清醒,扯了扯唇角绽出一抹僵硬的笑意,淡淡道:“不久前中的,无妨。我又没死,不许哭!”

铁笠好不容易在他的呵斥下止住了呜咽声。

柴悦莫测高深地望着百里寒,不知在想什么。

“你们,不许把我中寒毒之事宣扬出去。若是让我知道了,决不轻饶!”百里寒冷声说道,站起身来,无力地走向床榻。

“都出去吧,我要歇一会!”百里寒盘膝坐在床榻上运功,感觉到澎湃的气息在体内流转,身体渐渐回暖过来。

铜手拉了铁笠从帐内匆匆走出去,低声道:“你不觉得王爷之所以那么冷淡地对待王妃,是和他的寒毒有关系吗?”

铁笠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我们去把王妃偷回来。方才我们探子回报,这会儿他们已经过了洮河,在洮河南岸扎营了。”铜手低声道。

然而,他们还没有出发,便见一匹马儿迎着落雪,风驰电掣奔来。一看那探子身上的积雪,便知他必是走了不远的路,铜手认出,那是京城来的探子,心内顿时一沉,两人都停住了脚步。

帐内,百里寒觉得身子总算好受了些,便得到了京师探子的回报。

京师有变。

是百里冰派人发来的快报,信里说,虽然没有得到具体的证据,但是父皇已经多日不曾上朝,他每次去见父皇,都被他母后挡在门外。

虽然每次父皇都隔着门和他说话,虽然父皇告诉他,他只是得了一种容易传染的病,但是百里冰还是不相信。他感觉到父皇已经被母后软禁了。而且,京师的驻兵在不断增多,他怀疑他外公已经悄悄将边关的驻兵移到了京师。

百里寒读完了信,低头沉思。其实,他之所以这么大胆地带兵远征,也是为了让郑拓这只老狐狸露出尾巴。如今这种形势,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王爷,静王的信可靠吗?毕竟郑皇后是他的生母,若是他已经和郑皇后联手,王爷岂不是自投罗网?”柴悦凝眉问道,边说边在桌案上将一张地图摊开。

“不会的,你认为郑皇后会和冰儿联手吗?就算是联手,也是利用冰儿。以冰儿的聪明,岂能看不出来。以郑皇后的野心,怎么甘于让冰儿这个桀骜不驯的儿子登基。何况,她还有一个不懂世事温顺可欺的小儿不是吗?”百里寒淡淡说道。

想到出发前,百里冰在路旁送他的那一笑,他便知道,冰儿绝对是可以信任的。他已经身中寒毒,早已无意于皇位,但是,他还是要去夺,决不能让这天下落到外戚之手。

“王爷,看来我们不能途径剑门关回国了。郑拓那老狐狸,肯定在剑门关前面的麓川埋伏了重兵,等着伏击我们。”柴悦指着地图缓缓说道。

百里寒点头,淡笑着道:“我们就借道?国,给他个出其不意的反击!不过,还是要留一部分兵将,依照原路前行。”

“好,诱敌以东,攻之以西。”柴悦微笑道。

“不过,剑门关的兵将也是我们?国的兵将,若是能够劝降,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其实不愿对自己国家的兵将动兵的。

“王爷,那些兵将跟了郑拓多年,劝降恐怕是不容易的,我们只能尽力了。王爷也累了,歇息一会吧,天就快亮了!”柴悦边说边退了出去。

百里寒端坐在床榻上,他决不能被寒毒打败,纵然是时日无多,他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做。

拿起玉箫,再次吹了起来。但是,这次,箫音却于方才有所不同。

高昂嘹亮,好似金帛撕裂,好似银屏乍破,犹如金戈铁马,掷地有声。

而且,箫音越来越宽广高昂,刹那间,好似看到了大海之宽阔,龙之奋翔。一扫方才那柔情蜜意的凄凉,气象万千,令人闻之心头忍不住产生绵绵不绝的气魄。

帐外无数片雪花飞扬,帐内箫音朗澈,这个天地间,刹那间充满了波澜壮阔的气象。

在帐外偷听的铜手和铁笠,唇边溢满了开心的笑容。

自王妃走后,他们已经见惯了王爷低迷的样子,如今,他们的王爷,他们的大哥终于振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