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章  红尘作伴(一)

鼻息间都是清爽的风,带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味,让她无法忽视旁边还有个不合时令的冰山大雕塑。

柳初颜单手托着香腮,几次三番都想去和那个独眼马夫换一下位置,再这样下去,她敢肯定会被这气氛的温度给冻死。

在她第九十九遍纠结独眼儿马夫会不会同意时,车帘处掀开一个缝隙,鹰眼探进一个头,正碰上柳初颜希冀的目光。

鹰眼恍若未闻,直接扔过来一个小纸卷。“景弟,密报!”

柳初颜脑中的不正常神经乍然而断,这人想来是他的兄弟,两人应该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估计也不是一个善茬,还是坐在马车里比较保险。

景未央抬起眸子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接过纸卷打开,泛黄的宣纸页慢慢展开。柳初颜偷偷的瞄了瞄,这人的手倒是不错,挺好看的,骨节分明,修长如细竹。

竹?想到那次在竹林中的初次相遇,她的那一点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明明就是一个粗鲁的莽夫。鹰眼已经归回原位,车帘缝隙处一晃一晃,时不时的可以看到他挺拔结实的背脊。

“此事该如何定夺?”他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

景未央漆黑的眸中有隐隐的不悦,他低沉道:“改走南邙,我倒想去会一会她。”鹰眼任然坐着没有动,心中了然,只是甩了个清脆的鞭花,两旁的美景加速向后退去。

顿了一会儿,景未央又道:“留一小部分商物跟随,其余的马车继续往北邙方向行驶。”鹰眼会意,这是兵分两路,让后面追他的女人继续锲而不舍。

柳初颜却是脸色泛白,刚刚欣赏风景的好心情也一扫而光。走南邙?这可是绕了一大圈啊,有传南邙一带路线复杂,山上地域蜿蜒曲折,而且山上多有山贼草寇,有传言,就连官府都束手无策。

她摊开双手,看着白白嫩嫩的爪子,一点儿也没有练武后的茧子,这不明摆着是一头等人宰割的肥羊吗?脑中急速运转,都是电视剧中那些露着大肚子,绑着红腰带,然后油光满面的粗鲁山野汉子,额,自己这个小身板,去了只能是凶多吉少啊!

“景大少爷,你别忘了我的存在,你要带我去哪?”她企图和他好好沟通。景未央嫌弃的瞥了她一眼,仿佛她是一个不得不带上的包袱,淡淡道:“到山上作客。”

柳初颜顿时感觉头皮上凉飕飕的,有如西伯利亚冰原上的风吹过……总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啊,妈蛋!赶着送死也别搭上她吖!她只想安静的当个美女子有木有。

正想努力再沟通,刚要开口看到他的眼色不善,算了,和冰雕能沟通出个结果才怪,与其自找无趣,不如静候时机逃走。

柳小姐很有脾气,也很有骨气,意识到自己上了贼车就开始不再理睬这两人。一天一夜的时间,她都是躺在马车里挺尸,有时候迷迷糊糊的睡觉,有时候是数着路上的鸟叫,极度的郁闷加无聊。

天刚亮的时候,马车里的灯笼还没有熄灭。柳初颜的肚子比她还早醒,这下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了。

想想《诗经》里的那人也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古人的境界果然就是高,人家是思念白嫩嫩的姑娘,她柳初颜是思念白花花的馒头。

以前常常笑那些天上掉馅饼的人,她现在也是迫切希望车顶上能掉下个大馅饼,最好能把自己砸死的那种,饿死是小,丢脸是大。

偷偷的望了一眼那座冰山男,为什么同样在马车中度过,人家怎么那么悠闲加雍容呢?不仅衣冠整齐,而且老是拿着书本,悠然自得的看,旁边木桌上的陷坑里还稳稳的泡着上好的茶。

门帘子一掀,鹰眼依然背着他们,伸过来的手上捏着一个白花花的大馒头。柳初颜顿时把气节和骨气都丢到爪哇国去了,丝毫不犹豫的翻身起来,拿过馒头就狠狠的咬了一口。以前都没有发现,这古代的馒头居然比津乐园的法式甜点还好吃。馒头在嘴里囫囵转了一下,就沿着干忽忽的嗓子溜下去,柳初颜甚至能听到馒头在食道里摩擦出火花的声音。

景未央拿眼瞟了她一下,见她刚刚还恶狗扑食的急迫,不一会儿就噎在那里不敢动弹,嘴角勾起一丝玩味。伸过手去,端起那杯茶,语气平淡道:“茶凉了,让人换一杯。”

柳初颜机械的转过头,双眼直愣愣的瞪着那白底蓝纹的青花茶杯,放下馒头,抱过来就是扬起一大口。茶叶的清香她没有尝到,倒是呼吸顺畅了很多。

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景未央一笑,然后钻出车帘。

“那个,独眼大哥。”鹰眼闻言,偏头看她,独独的一只眼里都是好奇,这女人终于主动和他说话了。柳初颜掠了掠长发,微笑道:“我叫柳初颜,里面那怪人让换一杯茶。”说罢,眼神示意的指了指身后。鹰眼客气的点点头,对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有人接过茶杯。柳初颜蹲在他身边,厚着脸皮,脸颊绯红:“那个……那个……”

“柳姑娘还有什么事?”

柳初颜苦着眉,吞吞吐吐道:“我……我想解决一下人生大事。”她捂着小腹,清丽的小脸揉成了一团。鹰眼醒过味来,单手一扬:“停车!”

柳初颜跳下车的那一刻,可怜巴巴的眼一下变得炽热,她急急的朝草丛深处跑去。

终于可以逃掉了!一群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跑过来偷看她那个吧!

荒郊野外,野蔓滋生,芳草凄凄,丛林漠漠。

柳初颜躲在一块儿巨石后面,身后是马车,前方却是一条蜿蜒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一个三岔路,如果她悄悄溜过去,他们将猜不着自己的去向,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几率逃跑。

悄悄冒出一个头尖,身后的马车依然没有动静。其他侍卫都跳下马随意的休息,马儿都在悠闲的啃草。鹰眼依然屈膝靠在马车上,虽然看不清他的另一只眼,至少可以肯定他的注意没在自己这边。车上的窗帘开了一半,隐隐可以见到那个公子哥的侧影。

柳初颜心中仿佛吃了定心丸,提起裙裾刚要跑,忽地被什么东西勾扯住。回头一看,原来裙子的一角被一丛野草的刺勾住了。

她诅咒一声,来不及细细去想,猛力一扯,谁知道裙子的布料还挺结实,直接把那草给带上来了。得了自由,柳初颜像一只兔子般窜了出去,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随着路口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跳越快。

再见,小女子就不陪你们玩了。心中正冒着些得意,忽的身后一响,好像是绳子抽着树干的噼啪声。柳初颜暗叫不好,脚下生风更加跑得急。炽热汗流的脖子上,十分粘稠,柳初颜低头一看差点灵魂出窍。一条碧绿碧绿的小蛇正随着她一上一下,蛇头处还流着红色的血液。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了整个树林,惊起了大片的飞鸟。景未央高高的站在树干上,低首看着眼下高声尖叫的女人,安静的样子仿佛是一头优雅高贵的豹王。

“嗓子倒是不错,无聊的时候可以唱首小曲。”他冷笑一声。

柳初颜像一滩烂泥跪倒在地上,全身阵阵哆嗦,逃跑计划正式宣告失败。

惊惧的心一直到傍晚都还在乱着拍子的跳,柳初颜依然坐在最远的位置,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是只受伤的小兽,警惕的盯着一旁的景大少爷。这人是魔鬼,而且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这是她对这位大少爷下的定义。

门帘子一掀开,鹰眼的声音传来:“景弟,休息一下,蚊虫太多,我让他们点上熏香。”柳初颜耷拉着脑袋,忽地望见裙上的一角,急中生智。她揉了揉鼻子,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可不可以换成别的,我对熏香过敏。”

“过敏?”鹰眼不解的瞅着她。

柳初颜要多真诚有多真诚:“景大少爷第一次见到我时,我的脸上那些痘痘脓疮就是用熏香给逼出来的。”鹰眼还想说什么,嘴巴还没动,就听景未央道:“随她。”

见他不点破,柳初颜眉尖微微一抖,扯出一株带刺耳的野草,微笑道:“刚刚在外面,我发现了可以驱蚊的食虫草,只要点燃一点,就会自然清香,而且无毒无副作用,真是居家旅游的必备之物。”

她刚刚忘乎所以的说完,就发现两人都用异类的眼神望着她,顿时脸颊一红,讪讪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这是我们乡下人的生活经验,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是没见识过的。”

鹰眼的神情有些期期艾艾,由带着丝丝不解:“你……你确定要点上这个?”

柳初颜笑得像只奸诈的狐狸,抓住鹰眼的袖子,一边往里面拽一边道:“你也进来啊,白天还没谢你的馒头。反正外面有人赶车,你就在这里安安静静打个盹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