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章

谜(一)

这时,柳初颜才看清女鬼的全服面容,原来她的另一边脸也是面具遮盖,只是上面的花纹诡异,那双眼睛就像是灵异的鬼火,熊熊燃烧在森然的空洞之下。

花无连忙把柳初颜拉到身后,柳初颜岂能让他独自面对危险,想要钻出来,无奈花无力气太大,她丝毫也挪动不了。

女鬼看清是两人的时候,望了昏迷的女子一眼,转身就往暗处跑去。花无连忙追上。柳初颜没有武功,她只关心这个受害人,昏睡在地上的女子。

打量了她几眼,胸脯微微有起伏的浮动,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温热绵长。她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来一切来得刚刚好。

花无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柳初颜见他一人归来,望了一眼漆黑的背景:“她人呢?”

花无鼻息哼出一个单音节,“溜得太快,一转角就没影了!”

柳初颜缓缓地蹲下身子,浓密纤长如蝶翼的睫毛遮住了明眸中的阴影,看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此事根本没有什么女鬼,而是熟悉城中地形的人心中有鬼,才借丞相府那冥婚一事在作祟,甚至乎是在酝酿着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

她细长的黛眉轻轻隆起,像越来越浓的烟雾。这个“女鬼”假扮尚书府冥婚的千金木挽香,大可直接把眼前的女人杀死,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把她背到此处?她望了一眼那白晃晃的石狮,狰狞的眼球大大的凸出来,似乎透着神秘不可冒犯的威严。

她在这处宅子门前停下,是偶然,还是有其他猫腻?所有的事情就像是枯黄的树叶,漫天遍地的飘落,在柳初颜的脑中投下了深深浅浅又匪夷所思的暗影。

柳初颜冰冷的手掌渐渐握成拳头,既然对方敢利用尚书府的事儿做遮幔来明目张胆的杀人,于情于理,她就应该要彻查到底。

花无也在她的旁边蹲下,轻佻骄傲的眉毛也皱成一团,黑色的眼眸中都是疑惑的漩涡,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光洁的下巴。

“喂!醒醒!”他显然不愿意随便触碰陌生女子,只是扯着嗓门叫唤着。

柳初颜显然对他的驴叫很不满意,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示意这是半夜,人们都在睡觉呢,貌似他都没有这样的自觉,随时都任性而为。

花无不在乎的撇撇嘴,把头昂到一边,环抱着双手站到一旁,柳初颜不以为意,只是用手轻轻拍打着女子的脸,连续轻声道:“姑娘,醒醒!”

女子毫无反应,她的头微微垂着,散落的头发部分遮住她苍白的脸,看起来毫无生气,只是柳初颜的指尖碰触到她温热的呼吸,表明这个女子是活着的。

她无奈的望向花无,可是这个银发少年就像是负气的加菲猫,顶着一张十分欠扁的脸。柳初颜叹了一口气,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也不指望这个家伙能帮上什么忙,于是低头,伸出手指掐向女子的人中,一边轻轻唤着她的意识。

终于,半晌过后,女子微微抖动一下睫毛,然后那双紧闭的双眼渐渐开启,人慢慢有了意识。花无眉梢徐徐挑起,这臭丫头,倒也还有些本事。

柳初颜把女子扶起来,心中也是一喜,柔声问道:“姑娘,你还好吗?”女子紧紧皱着眉头,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头轻轻晃了几下,身体却像是不倒翁般摇摇欲坠。她声若游丝地问道:“你们是?”

柳初颜还没有答话,就被一旁的大棒槌给甩出一句话:“你的救命恩人!”那语气傲得仿佛是从花无的鼻孔里吐出来的,就还差没让人家快来叩头谢恩了。柳初颜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

女子没有与他计较,此时她的思绪似乎清醒了一些,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府邸,“这里不是我家吗?”

柳初颜和花无都有些惊讶,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既然这个是她的家,如果那个“女鬼”要杀了她,两人已经在屋外,不是更应该远离这里才更安全吗?

夜风卷着冰冷的露气扫过三人的脸颊,似乎都嗅到了寒凉露重的味道,夜已经很沉很沉。柳初颜扶着女子在石狮上靠了一会,清冷的夜风让她的脑子完全清醒。这才听她娓娓道来这次事情的经过。

原来她叫双儿,除了是这个府邸的女主人,因与密友有约,下午独自去了集市。过程有些老套,无非是中了江湖中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被人在人少的巷子口捂住了口鼻,然后在迷/药的作用下失去了知觉。

柳初颜再一次抬头望了一眼那高高飘摇的风灯,隐隐幢幢,透着些古怪和阴冷。她想了半晌,才给这“女鬼”舍近求远,舍易求难的杀人伎俩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或许这“女鬼”,是想造成这家子的恐慌,正如那李府一般,闹得人尽皆知。

双儿敲了一下门,一个始终埋着头脸的驼背老头放她们进去。两人很快就在女子的带领下进入了客厅。

烛火重燃,茶水尚温,简单的几张红木方桌,然后是褪漆的椅子,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可是擦得纤尘不染。屋里伺候的人寥寥无几,上好茶水以后,女子就吩咐她们下去了。

柳初颜和花无毕竟是客人,或许这里的主人就喜欢清静,所以也没多想。喝了半杯热茶,寒冷的身体渐渐回暖。柳初颜放下茶杯,望着脸色依然煞白的女子,显然她今天吓的不轻。

“双儿姑娘,你可知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是谁?为何要害你?”

双儿定了定神,努力回想了片刻,懵懂的摇了摇头:“我不知她是何人,为何要害我。”

花无并没有喝茶,只是在椅子里斜坐着,两条腿大大咧咧的迈开伸长,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腿生得长一般,不一会儿的功夫,手上不知道在哪里揪了一根枯草,若无其事的掏起了耳朵。

柳初颜眉头微微一皱,感情人家不理这茬事儿了。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此事与他确实没有什么干系。于是转头给女子一个抱歉的微笑,问道:“那你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双儿回敬她一个微笑,表示并不介意。“没有,我一直恪守本分,极少抛头露面。”

柳初颜漆黑的眸子就像是雪亮的手术刀,发着粼粼白光,仿佛要把她的一切思想都解剖出来。可是她看了半晌,也没有发现其中的蹊跷。

双儿坦然的任她望着,过了一会儿,空寂的大厅中响起了她细微的声音:“夜已深了,这深更露重的,两位恩人不妨进屋再议。”

柳初颜本想拒绝,这半天也不见她的一个家人出来,孤单的女子也不好叨扰,再加上还拖着一个大男人花无,她几次三番地推拒,想快点赶回客栈。

但双儿执意有请,柳初颜重重的给花无递了个眼色,希望他能想出推拒之词,可是对方像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无所谓姿态,让她好不郁闷。

双儿叫来一个丫鬟,也许是大半夜还好出来伺候主子,丫鬟的脸上始终木然的僵着,丝毫看不出高兴的劲,也不说一句话。

客厅到偏房经过了一个曲折的檐廊,黑漆漆的廊下挂着一排排随风摇曳的风灯,那风灯也黑漆漆的没有点着。

唯一的光源就是丫鬟手上的两盏羊角风灯,朦胧惨白的光晕周围,可以见到廊下葱葱郁郁的花草。羊毛般厚重的草垫乖顺地伏在地上,偶尔会从里面窜出一两只迷途的青蛙。

草垫上交叉栽种着许多石榴树,此刻正值夏季,每课石榴树上倒是燃着一盏灯,蚊虫纷扰的灯光中,那绿叶显得更加碧翠欲滴,那红花显得更加娇艳吐火。夜风徐徐吹来,洒下漫天的花雨,草木花香夹着清新的露气迎面扑来,让人精神一震,仿佛置身在光怪陆离的世界。

不一会儿,一个萤火般的光源靠近,原来是另一个丫鬟。她悄悄在女子的耳边低语几句,原来那偏房许久没有人住,有些潮气,现在正点上了熏香,打开窗户除味。

双儿吩咐她速度去收拾,告罪一番,领着她们去了中厅小坐。

与前厅简单朴素不同的,中厅极尽奢华。

地上铺的冬暖夏凉的玛瑙,每块儿石头形状不一,石缝儿见却只有紧密契合的细纹。四面的墙上挂着手工金丝双修扇面,扇扇相连,薄如蝉翼,倒挂成自成风格的竹帘。雕花菱纹的金丝楠木桌旁,两边各摆着半人高的白石玉瓶,里面插着红如烟霞的珊瑚大株,像是无数梅花鹿的角交叉在一起。

女子挑开高挂低垂的苏绣绸帘,引着已经眼花缭乱的柳初颜和趾高气扬的花无进来。双儿经过了一些时间调整,显然心情比先前好多了,“坐。”她微笑道,并且亲自提起墨绿的蓝玉茶壶,给她们倒茶。

柳初颜再次坐下,双手接过薄如白纸,透如琉璃的玉杯,微笑着道谢,喝了两口茶。花无这次没有推脱,单手接过,一饮而空。

双儿在她一旁轻轻坐下,优雅地略了下鬓边的发丝,“想来两位也是行走江湖的侠士能人,那双儿也就长话短说。”

柳初颜单手一摆,柔声道:“双儿姑娘请说。”

双儿的笑容渐渐收起来,就像是天边慢慢聚拢的乌云,眼眸中渐渐透出愁色:“近年来,我扪心自问待人不差,也从未得罪过何人,但今日却有人想要加害于我。若不是两位恩公,恐怕我此时已是身首异处。”

花五鼻息重重一哼,眼尾上挑,满脸得意之色。柳初眼无语的瞥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示意双儿继续说下去。

双儿轻轻一笑,可那笑容似乎透着些许害怕和忧虑,笑意一点儿都没有到达眼底:“若两位恩公愿意助我找到幕后捣鬼之人,双儿定给予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