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总督张之洞通电全国:华夏上下五千年,乱臣贼子祸国殃民者不胜枚举。宋有秦桧之风波亭,明有吴三桂冲关一怒,所图者唯一己之利,罔顾家国!每每读之,余恨不能十其肉,啖其血也!然比之今之刘坤一,此二者不过尔尔!

倭者,蕞尔小邦,却妄图灭我中华之贼寇也!刘坤一与倭人合议,引倭寇乱我中华,中原赤地千里,百姓流离失所,国朝上下无不瞠目!皆叹,此举非保国朝,实欲灭我中华。此令若出自刘坤一,则刘坤一实属汉奸贼子!当诛之以慰罹难军民;若此令乃朝廷授意,则此朝要之何用?

惊闻此变,三湘大地,无不愤怒声讨。市井百姓,更是人心惶惶。余虽为大清臣子,更是华夏百姓。感念亡国灭种之祸近在眼前,当此之时,地无分南北,人不分老弱,有力出力,同舟共济,当逐贼子而出!

有鉴于此,湖广之地,改旗易帜,暂遵北京之号令。誓将力战,力挽狂澜。即日发湘军两万,北上驰援,并协饷二十万,以资杀敌报国之勇士。自余以将,三湘官吏、士绅,誓与倭寇不共戴天。此点血诚,人神共鉴!兵士死,将官填之,将官死,余一人填之!尽全功,神州大地再无倭寇一人,南北万里,战火犁平,则余自弃官遁居,即登贰臣榜,余毅无悔矣!

有违此誓,天地不容。

湖广张香涛!”

徐州之北,二郎山。国防军第二师作战室,各色将官满座,自何绍明以降,都听着通讯官宣读着那抑扬顿挫的改旗易帜通电。

惊喜之色,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彼此对视,都是不住地点头。门外警卫的士兵,趁着无人顾及,已经彼此握紧了拳头,用胸膛相互撞在了一起。

通讯官意犹未尽地读完,从厚厚的文件夹里又抽出一封电文继续读道:

“……四川总督刘秉璋通电全国:闻湖广电文,巴蜀上下,尽皆振奋!我华夏子民,莫不与军同仇!香帅矢志抗倭,巴蜀必景从其后。余为大清臣子,前闻惊天之变,却左右彷徨不定。保大清抑或保家国,如此难题,前所未闻。余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一则感朝廷之恩,一则念天下之苦。闻香帅肺腑之言,余惭愧不已。

鱼与熊掌之故,古已有之!当此朝廷卖国之际,余身为华夏子民,当舍清而取大义也!……巴蜀虽有练军,却未曾经历战阵,不可用也。然大义当前,我巴蜀上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既力有不殆,当捐助粮饷以资大军。余通电之时,已缴饷五十万,粮十万石,不日运抵前线。值此家国危难之际,巴蜀之地,唯北京何大总统马首是瞻,同心协力,尽逐倭寇!”

“……云贵总督王文韶通电全国:朝廷失德,奸臣祸国!湖广、四川相继通电,则我云贵不敢落其后。值此危难,亦出兵出饷,协力抗敌!自通电之时,则云贵之地,暂时独立!待尽灭敌寇,再与诸君共谋中华之气运……”

通讯官一口气读完两封通电,脸色已经完全涨红,除了振奋,竟有些洋洋得意之色。他还要一封封地宣读,身旁之人已经等不及,一把夺过文件夹,你一封我一份嚷嚷着念了起来。

“……两江革命党,鉴湖女侠秋瑾告天下书:我革命同志,矢志报国,余近日发起刺杀,诛国贼刘坤一与学警大学堂……”

“……广州光复……兴中会引三千新军并无数志士余二十八日起义,一举攻占广州,击毙广州巡抚等……领袖孙文、黄兴等已进驻广州……”

“……自强军第一镇反正!蓝天蔚、赵四洲等诛杀郭人漳,刻下尽起其兵,南下攻陈州,以解河南之危局……”

每一个人,都是声嘶力竭地,嘶吼一般读着电文。振奋之情,溢于言表!

就算垂坐上首的何绍明再如何处变不惊,当面之敌也丝毫没有减弱多少,但闻听如此喜讯,也是一展愁眉!嘴角自然而然地向上挑着,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

十年苦心经营,殚精极虑,步履维艰。直到今天,他一手煽动的风潮,终于将这垂垂老朽大厦,将这栋破烂不堪的房屋,彻底掀翻,改天换日!

甚至他此时,竟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这历史,真得就如此容易的走向了另一条岔道?

想想也就释然。自一八四零年西夷叩关,历经洪杨之乱,又有甲午之屈辱,中枢早就不堪,地方督抚权重早就是市井皆知的既成事实。自己逆天而行,提兵南下,更是将满清朝廷那微末的中枢机能打消了个干净。满清南迁所依仗者,唯两江之刘坤一!

甲午之后,北洋溃灭,江南半壁,首推刘坤一之淮军为盛!也正是因为何绍明的强势南下,引得江南官僚无不人人自危,这才勉强抱成一团,维持了大清割据江南之局。

而今朝鲜局势已经底定,腹地之内,十万日军其势虽凶,可以有识之士观之,不过是强弩之末。这个时节,督抚们不得不重新思量自身的位置。究竟是从龙而起,顺势而为,还是抱着大清这颗即将倒塌的大树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明显的抉择,只要是神经正常的人,不难做出。加之刘坤一身死,督抚头上再无压迫,纷纷投效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真正让何绍明意外的,还是孙医生的兴中会崛起居然如此之迅速。这才1897年,各地会党就已经蜂拥而起,老牌的兴中会更是渗透到方方面面。广州起义,驻防的六千新军,居然有半数控制在革命党人之手。光复广州,无惊无险,竟然再无历史上的跌宕起伏。

其实深究起来,兴中会还是沾了何绍明掀起风潮的光!甲午、维新又有南北对峙之乱。清末变局当中的有识之士,正是通过何绍明这个异类,看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崛起之路。各地起事,不过是照葫芦画瓢。首抓军权,而后趁势而起。

再加上各地眼界日开,民智渐渐开化,不老少的人在心中已经隐约有了国家民族的概念,对于甲午灌加屈辱在大伙儿头顶的日本,愈发愤恨。是以清日联合,从一开始几乎就注定了不得人心的结局!如此Lang潮叠加,硬生生造成了方今天下四处起义、独立之声不绝的大好局面!

绕是何绍明经历风雨,如此情景,整个人也不禁心旌摇动,一股子热血之气激**于胸。老子这逆天而行,改天换日的冒险,总算有了回报!

想想也是,附会的电文里头,竟然有不老少的满**员,可见这天下归心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自立也好,起义也罢,总归是将家国,把抗击日寇颠覆腐朽大清放在了首位。只要度过眼前的难关,那剩下的就是人民内部矛盾了。有精锐的国防军震慑着,即便是商谈,他也有足够的底气!况且,数年经营,何绍明手底下培养的军政人才无数,就算随便拎出个刚毕业的学生,与政治一途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比之各地督抚与刚刚兴起的革命党,实在有着太大的优势。这种优势之下,何绍明可以肯定,未来十年乃是二十年,中国这艘修葺一新,重新走上正途的轮船,在自个儿掌舵之下,必然走上一条与百年屈辱截然不同的路途!

越是做想,神情愈发有些飘飘然。反复提醒自己多次,何绍明这才静下心来。用手敲击着桌面,面带笑容朗声道:“小日本就在徐州,整整一个军,眼瞅着就要压过来,大家伙是不是有些高兴得太早了?”

这番话虽然有些泼冷水,拿姿做态的嫌疑,可会议室之内还是迅速安静了下来。尽管军官们绷着脸,可依旧掩饰不住眼角的笑意。

大家伙落座,豪言壮语紧接着就喊了出来。

“大总统且安心,第二师老关东军出身,甲午那会儿就跟小日本拼了个你死我活。军中士官居多,器械精良。全师上下一万两千余人,面对日本第二军,进攻不敢夸口。死死钉在这二郎山,挫其锐气再容易也不过。”

“西北军万里驰援,如今已经过了商城。全军都是骑兵,速度快一些,不惜马力,五日可到!无非就是钉在二郎山五天而已,第二师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

众说纷纭之际,杨度突然起身道:“大总统,第二师虽然精锐,可日军来势实在凶恶,胜在兵力雄厚。某估量,倘若日军闻听大总统亲临前线,必然不惜一切围拢过来……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还请大总统尽早返还北京,主持大局!”

恩……这意思是让自己跑路?

何绍明目光转向他,神色有些奇怪,嘴角挂着笑意,谁也猜不出他那丝笑意背后,到底蕴含着什么意味。

“老子这辈子似乎还没当过逃兵吧……来之前,我就已经打定了被小日本包围准备。你也不用劝了,我就问你,倘若没了我何绍明这个诱饵,日本人不会分兵绕过二郎山,继续奔袭北京?老话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用五天的危险,博取整个家国的气运,这买卖做得值!”

他慷慨而言,落在众人耳中,震耳发馈!一众军官已经纷纷起身:“大总统且安心,我等即便身死,也要保全……”

何绍明轻笑着一摆手:“扯淡……打仗就是打仗,一个个围着老子转,不是擎等着输么?都别侯在这儿了,有这时间,都给老子滚下去布置阵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