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修改排序,看过的朋友不用再看。)光绪十四年十月初七,关外吉林老龙口山外。

莽莽雪域,间或露出黑色的山岩。不远处的一条小河业已干涸,河道上覆着波纹丝的白雪。一阵铜铃伴着马蹄声由远及近,偶尔传来几嗓子关外爷们特有的嚎叫。

“先打绿营兵,后上娘们炕;大刀来说话,马枪唱的响…………”。一行四五十人放马缓跑,领头一名汉子穿着羊皮袄子,头戴狗皮帽子,背后背着杆长枪。一边在马背上晃悠着马鞭,一边肆无忌惮的唱着。身后那些穿着差不多的汉子,也有几人附和着唱。

“耗子!别他娘的唱啦,就你那破落嗓子听着耳朵都长刺!”。中间一名汉子叫道。

“嘿,孙大炮,老子乐意唱,你管不着!别说是你,就是咱当家的也管不着。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咱拉屎放屁?”。头前叫耗子的汉子混不在意的回头说道,满脸的不屑。

“行,我管不着你,你爱放屁就放吧!”

“哈……哈……哈……”一众汉子听后大笑不止。而耗子本人更是笑的畅快,想是经常这样嬉闹。孙大炮见气不到耗子,随即不再言语,转而不停的拿眼睛苗着身侧。左边,一个五花大绑的青衣汉子,端坐马上,虽满脸淤青眼上缠着黑布。而在他身后另一骑,则趴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士子装少年,五花大绑,青眼上缠着黑布,额头为钝器所伤,大片的血迹殷红了黑布。静静的趴在马背上不知死活。

“弟兄们,都快晌午了,转过这个山头就到寨门,都走快着些。这票买卖做的漂亮,别说人了,连匹马都没伤着。到地方了大当家的肯定给大家伙庆功,赶紧地。孙大炮,别让后头那小子睡了,天寒地冻的伤了肉票可不好交代。”。

一众汉子轰然应诺,随即加快马速消失在山间。

要提起这老龙口山,也许在关内并不具名。但在关外百姓以及在关外跑生活的眼里,那可是大大有名。为什么?红胡子雪里红的寨子就立在这老龙口。这关外的胡子,响马,土匪,绺子,随你怎么叫,一种就是普通的胡子,啸聚山林,时而抢劫,但起码胡子遵着规矩来,求财不求命;还有一种叫粮户的,守着一个大屯子,平日里老老实实,一旦赶上灾年,领头的一声招呼千百骑呼啸而起;最后一种就是这红胡子了,红胡子所过之处**掳掠无所不为,小点的村屯一旦被红胡子袭过几乎是片草不留。更可怕的是红胡子不但杀官掳民,对行内的其他胡子经常黑吃黑。

所以,关内关外,无论老少男女,不分官匪都对这红胡子又怕又恨。经常有其他胡子给官府通风报信,合起伙来剿灭这红胡子。

但这雪里红可不是一般的红胡子,那可是纵横关外十余年的积年老匪。手底下千来号人,步枪鸟统占了一多半,再加上来去如风,无论官匪都拿他没办法。

转眼间一众五十人马已经可以望见山间的寨门,早有小喽啰接下山来。

“哟,三爷,您老回来啦。”守寨门的小喽啰赶忙招呼道。

“少他奶奶的废话,赶紧通报一声,大碗酒大块肉伺候着。另外告诉一声当家的,模子成了肉票,没伤着弟兄。”耗子不耐烦地翻身下马,作势欲打那小喽啰。(模子,东北匪话,意为早就被盯准的目标)“得,三爷,那小的马骝地,您慢着点上山。”小喽啰一拱手,转身向山上跑去。(马骝地,东北土话,意为赶紧的)时已过午,众胡子早已又累又饿,遂吵吵闹闹上山而去。

……头好疼啊。何平缓缓清醒了过来。

那帮混蛋,哪有人家结婚的时候灌自己那么多酒的?不知道自己有轻度酒精过敏么?想想就头疼,洞房的时候一身红疹子,估计能吓小楠一跳。

自己这是在新房**吧?不对,这么硬,明显是地上。小楠力气小,搬不动自己很正常。

缓缓睁开了眼,入目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小……你……”待看清了人,吓了何平一跳,只见一鼻青脸肿的红脸汉子正殷切的看着自己。最怪异的是那汉子穿着一身青衣长袍,秃着前脑门,一跳黑粗的辫子围在脖子上。辫子?我靠,开什么玩笑,玩穿越啊?

“少爷,您醒了?”青衣汉子边问边扶何平起身。

“水……”何平感觉自己有点发烧,嗓子更是干的难受。青衣汉子连忙从墙角端来一个缺了半角的瓷碗,服侍着何平喝了下去。边喝,何平边打量周遭环境。土墙,漏风的窗户门,一盏油灯就放在身旁,地上有些干草。

何平有点晕。拍戏?不像,自己也没有哥们搞影视的,倒是有几个搞游戏开发的。再说,眼前的青衣汉子,周围的摆设看不出什么破绽。垂眼看了看自己,旗装,辫子。伸手抬脚,明显小了一号。

“今天几号了?”何平尽力平复下心情问道。这套路熟,甭管怎么样,先问时间,此为穿越第一狗血法则。

“少爷,今儿都十月初九了,您可是昏过去两天多了。那帮孙子下手真黑,我楞格里四九城横行多少年,头一回儿被打这么惨。”青衣汉子满脸的不忿,“那帮孙子就仗着有枪,有能耐跟我楞格里摔两手试试!”

哦,自己和这位楞格里是主仆关系,目前被人揍了。楞格里,似乎是满族名。一个满人叫自己少爷,自己是旗人?先不想这个,搞清楚时间再说。

“哪一年啊?”

“啊?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向大帅交代啊。少爷被大打傻了!这帮孙子,打哪不好,非打脑袋,那脑袋是随便打的么?”青衣汉子满脸的不忿又加上了少许激动。

“我没傻,就是脑子有点乱,赶紧说哪一年!”

“丢魂儿了?诶哟,少爷,都怪我,要是我背着您跑快点,您也不至于……。不过话说回来,少爷您跑那两步怕是寻常的大姑娘都能追上,我背着您总比您自个儿快点不是,这您可不能怪我……”

“你再废话我就怪你,说,到底哪一年?”何平这个气啊,这忠仆貌似挺忠心的,可就是有点碎嘴子。

“光绪十四年。”楞格里见这小少爷有发火的倾向,停下了自己的絮叨。转头一想,少爷都失魂儿了,还是顺着少爷说的好。

光绪十四年?甲午战争是光绪二十年,也就是说现在是1888年。跑到120年前了?这话儿怎么说的?

“我叫什么名?”

“何……何绍明。”

“我家有什么人?”

“您还没出生的时候老爷就过世了,您出生的时候夫人难产也过世了,少爷,您这命还真有点克……”

“闭嘴,其他的呢?”

“哦,您父亲救了大帅,把自个儿搭进去了。您打小儿跟着大帅,还跟大帅的宝贵闺女定了娃娃亲,要说这年后就成婚了。怎么着就碰着响马了呢?临出门前我还特意看了看黄历,说是利出行啊,您说这算哪门子事儿啊……”

“哪个大帅?”

“吉林将军长顺长大帅啊。”

“这是哪?”

“胡子窝……哦,估摸着离吉林也就三百来里……”

楞格里再说什么,何平都没听。何平只知道,自己还算凑合的小白领生活结束了。莫名其妙穿到了晚清光绪年间。没了,二十一楼百多平的海景房,没了,谈了五年的女朋友,父母,朋友,还有那份不错薪水的工作,都没了……

“贼老天,你他妈的要玩死我啊!”何平再也忍不了了。大吼一声,随即绝倒过去……

————————————————————吉林城,吉林将军署。

吉林将军长顺坐在签押房内喝着茶,听着手下幕僚读邸报。要说这长顺这些年可真对得起他这名字,仕途可谓一帆风顺。早年闹发匪捻子的时候,先是解颍州之围,后随多隆阿至陕西镇压回回,赐恩特赫巴图鲁勇号,晋头等侍卫。次年又以镇宁夏回乱有功,晋副都统,赐头品顶戴。三年后,授镶红旗汉军副都统。没几年,出署乌里雅苏台将军。随后调赴甘肃,历署巴里坤领队大臣、哈密帮办大臣等职。次年,乞假归。此后历授正白旗汉军都统、内大臣。光绪十四年,授吉林将军。

长顺心里估摸着,自己这官算到头了。守着关外这块祖宗龙兴之地也就这样了。再想进一步?那可不成。投李合肥名下搞洋务,然后调任江南富裕之地任总督?自己有什么能耐自己知道,搞洋务?还是留给别人吧;投翁同龢那帮子清流?先不说人家看不看得上眼,就是自己都觉得别扭。借用一句话,那就是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更何况眼下帝后二党,李合肥翁常熟二人斗的厉害,恭王爷失势,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多少人就因为站错班而倒霉。所以啊,还是离京师远点的好。

长顺正在这美着呢,门外跑进来一个戈什哈,利索地打了个千道:“大帅,门外何府管家何富贵求见。”

长顺皱了皱眉,心道这何富贵又找自己干什么,莫不是那混小子又惹事了?当初真不该把凝香许给他。要说这亲事可有来历,当年长顺在宁夏平回乱,手下游击何大年替长顺档了一箭。突围之后,何大年眼看活不成了,托付长顺照顾其妻以及未出世的孩子。长顺深感其恩,言“若为子,则某必选一女许之;若为女,则选儿娶之。”,半年后何大年的儿子出世,其母因难产而死。长顺无法,只好将其让己妻抚养。四个月后长顺添一女,这娃娃亲算是坐实了。

长顺感何大年的恩,一直把这小子安置在家里,找了手下幕僚给其起名何绍明,对其甚是宠惯,如若己出。又因何绍明幼年长的是粉雕玉琢般,长顺妻佟佳氏对他也绅士宠爱。没几年,小绍明年纪渐长,这宠爱的效果就出来了。遛狗,斗鸟,惹是生非;再加上文不成武不就,整个就是一个纨绔废物。到了今年,阖府上下没有不厌恶的。女儿凝香更是痛哭言道,宁伴青灯古刹,也不嫁何绍明。长顺虽对何绍明不满已久,无奈早年之誓众人皆知。何家早就没落,若此时悔婚,必落得个嫌贫爱富的名头。无法,只好先命何绍明搬出府,为其置办良田宅院。这何富贵早年便在何大年家做管家,而后何家没落,随何绍明入长顺府专门照顾何绍明。今年又分了出去做何家的管家。

“叫他进来吧。”长顺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刚刚的好心情一扫而光。戈什哈应了声喳,转身退了出去。

没过一会,只见一长袍马褂的老头急匆匆跑进来,不待站定,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上。

“大人,小老儿给您叩头了,求您救救少爷吧”说罢,连连磕头。

“富贵啊,起来说话。有啥事慢慢说,这回那混小子又惹事了?”长顺端坐着,心里压根没当回事。凭着自己的名头,这小子没少在外面惹是非。再者说,就那小子欺软怕硬的德行,碰上什么权贵早躲没影了。

“大人啊,快救救我家少爷吧。昨日少爷去庄子上查看佃户,没成想被红胡子掳了去,大人,您可不能不管啊……”何富贵也不起身,只是不住的叩头。

“啊?竟有此事?”长顺大吃一惊,随即眉宇间有些犹豫。或是窃喜,或是担心,或是吃惊,可谓是五味杂陈。窃喜是真的,早看那小王八蛋不顺眼,悔婚的念头始终萦绕心头;担心也是真的,毕竟是何大年的儿子,自己要是真撒手不管,他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救命恩人?更多的是吃惊,那庄子离吉林城不过三十里,胡子居然杀到自己眼皮底下了?

“大人啊,那红胡子留下话来,说是若想留住我家少爷的命,三日之内不见麻六踪影,就……就……”何富贵说不下去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抬头看了眼长顺,见其有些犹豫,遂道:“诶,若是少爷有何不测,老奴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老爷啊……”这何富贵明白着呢,知道长顺不待见自己家少爷,或有悔婚的念头。怕长顺拖沓着,回头少爷一死,长顺也不用悔婚了。所以,后一句是拿话点长顺,多想想当年的救命之恩。

“哼!裴纬,那麻六是何人?”长顺无奈冷哼一声,得,这事得管,人命关天啊。别说不管,就算管了没管好,回头指不定背后怎么让人戳脊梁骨呢。随即不再犹豫。

“禀大人,那麻六可是积年大盗。前些日子不知怎么跑到会春楼喝酒闹事,被衙役认出投了大狱。”回话的是一三十许人的幕僚,一双三角眼透着精光。

“哦,富贵啊,放心,必保得绍明性命就是了。”长顺也放心了,不就是一个人犯么?放了就是了。不说别的,吉林这地方还没有什么自己做不了主的事。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何富贵连连叩谢不止,面露欣喜之色。只要长顺这吉林将军答应了,这事就好办了。

“慢,大人……放那麻六不过是小事,不过……”幕僚裴纬有些犹豫。

“宁之,有何疑虑但说就是。”

“是,大人,那麻六可是红胡子雪里红的二当家,何少爷落在雪里红手里,怕是……”

“恩?”长顺也反应过来了,雪里红的名头他是听过的。早就听说雪里红纵横关外无人不怕,这么些年下来,还真没听过肉票能从雪里红手里能讨得好。通常都是赎金吃下,随即伤票(意为撕票,当时没有撕票这一说)。

“大人,宁之以为,眼下当速速放归麻六,使一精通追踪之人,查明雪里红落脚之处。随即发兵围寨,迫匪众不敢伤人才是。”说罢,裴纬有些得意的拱了拱手。这裴纬做过松江道的幕僚,为人颇有智谋。今夏才投长顺,平素无事也就没什么表现的机会。眼下大好机会放在眼前,自不会放过。

“恩……如此甚好,此事就交由宁之办理,定要保得绍明性命才是。苏色!”长顺转头对另一将官模样汉子喝道。

“卑职在!”

“着你统六营兵丁助裴宁之围剿响马,万事以宁之为主!”

“喳!”“是,大人。”

随即,裴纬苏色领命而去。何富贵见如此安排,也放下心来,叩别长顺。

“大帅,那雪里红手下聚逾两千之众,绿营多次征讨未曾得好,宁之新来,如此安排怕是对何少爷……”俩人刚走,另一幕僚便忍不住出言。

长顺只摆了摆手,随即长叹。幕僚所说长顺如何不知?怕是出此谋的裴纬知道自己不想嫁女的心思,才出如此只中庸而已的安排。派人跟踪?那些个积年老匪能跟的住?就算跟住了,随后派兵围山。派多少兵?如今旗兵绿营皆不可用,派少了,那是给人送枪械;派多了,人家呼啸一声遁走山林。一个土匪换个贵少爷,雪里红说不定还觉得赚了。

那幕僚见长顺不说话,便拱了拱手不再说话。签押房中众人都精着呢,这还不明白长顺的心思,就不用吃这口饭了。

此时,长顺府内宅。

只见一穿绿色夹袄丫鬟打扮之人于院落间快步而行。时值寒冬,两腮微红的小脸上,掩不住的喜色。急转而过,步入一处厢房。抖落身上寒气,推门而入。

“小姐……小姐,喜事,真真是大喜之事……”,丫鬟不顾喘口气,便急急地说道。

“秋菊,还有何喜事?莫不是那纨绔答应退婚了?”,闺房秀榻上,端坐着一旗装少女,二八年华,长的清秀可人不说,那一双丹凤眼更是顾盼风流。只是此时少女眉宇间多了些哀怨之色,听到秋菊如是说,也不停手中女红,貌似随意的问道。

“诶呀,小姐,当真是喜事啊。”丫鬟也不管主仆之分,上前几步抢下少女手中的活计,伏在小姐耳畔细细的说着什么。

“什么?”旗装少女大吃一惊。

见小姐不信,丫鬟又喜眉笑眼的伏在小姐耳畔悄声诉说。少女听的时而欣喜,时而吃惊。没一会,丫鬟说完了,满脸的邀功之色,手上的帕子更是来回画圈。

“小姐,听说何顺那狗腿子被割了耳朵,还打折了胳膊。这事十成十是真的。小姐,这回您再也不用为婚事发愁了。”

“你这小妮子,还不是怕陪我一起嫁过去?”旗装少女顿了顿,压下了欣喜,“要说那混人虽然混了点,可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就这么死去……”少女有些犹豫。

“哎呀,小姐。这何少爷被红胡子掳去,那是他自找的。哼,大雪天的去看佃户?他有那么好心?怕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上门逼债去了。被掳去,说不得是报应呢。”小丫鬟对小姐的话很不以为然的道。

“小妮子,这话就在我这说说,出去别乱说。阿妈额娘听到,定要责打你的。”少女想想也是,遂不再放在心上。

主仆二人随即手拉手坐在榻上,两双眼里透出憧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