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孟姨娘手里的东西，孔凝华脸色一变。那是沈千澈送给自己祛除疤痕的，昨晚抹完药一时懒怠没放起来，今天早上起来又忘记了。一看就是珍贵的物件，民间难得一见，皇家之物出现在一个小小侍郎之女的闺房里，怎么也说不过去。
僵硬一笑，孔凝华含糊道：“是书望给我的，不不不，是丞相托书望给我带回来的。”
向来相信孔凝华的孟姨娘对于她的这番说辞没有怀疑，当即就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你这孩子也不说一声，可把姨娘给吓坏了。”
“这丞相在你生病这几天一次也没来过，还以为……哎，想来是政务繁忙，这不也托书望给你送东西来着。”孟姨娘的笑容带着几分释然。
可不是吗，还天天晚上趁着黑来自己房间探望呢！孔凝华讪讪一笑：“姨娘放心吧，凝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由别人欺骗的小姑娘了。”
孟姨娘祥和的摸了摸孔凝华的鬓角，对站在身后自己的侍女吩咐道：“去让外面两个人起来别跪着了。”
孟姨娘牵起孔凝华的手往里屋走，手里还拿着一件衣裳：“跟姨娘进来试试新衣服。”
被拉进里屋，孔凝华从孟姨娘手里接过衣服。入了秋的天气，穿得衣服自然也厚了起来。毛茸茸的领子和粉嫩的颜色，让孔凝华整个人都显得俏皮起来。
换好衣服，孔凝华从里面出来，孟姨娘满意的点点头：“这衣裳不错，也不枉费我和店老板磨了那么久的嘴皮子。”说着，孟姨娘又让自己的侍女为孔凝华重新梳一个发髻。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孔凝华不解：“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么，怎么这么隆重啊。”
孟姨娘盯着镜子里映出的孔凝华的面容，舍不得眨眼：“今日是二老爷和二夫人回来的日子，怎么你们这里没收到消息吗？”
二老爷？孔凝华微微蹙眉。
心知孔凝华可能记不起来，孟姨娘继续说道：“也便是你的二叔，老爷的弟弟。”
孔令杨是孔令辉的弟弟，系二房所出。但是两个兄弟从小到大如同亲兄弟一般，故而在之后孔令辉被封官，赏了府邸，孔令辉依旧让对方和自己住在一起。
与孔令辉不同，孔令杨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在孔令辉的帮助下，孔家商号在江南也有几处分号。去年夫妻二人离家远赴千里之外的江南，就是为了分号的事情，如今一年过去，什么事都定了下来，二人也便赶回了家。
“今天何时回来？”孔凝华问道。
“约么着，应该是中午。”
孔凝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这孔二老爷是善类抑或异类，看来这刚平静下来的孔府，怕是又要掀起风波。
轱辘碾压着平坦的土地，马蹄声由远及近。孔家家眷全都站在门口迎接，刚刚还看到从后门溜出去的孔莲华此时也收拾好站在人群里，这让孔凝华更是好奇，对方究竟去做了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孔老太太一直板着脸，表情严肃。不知是为了前几日的不顺心而耿耿于怀，还是为了这快要回来的二老爷。
孔凝华暗暗的把每个人的表情都收在眼底，不为别的，只为了测探这个二老爷在府里的地位。也算是为了自己以后的日子着想。
远处过来的马车停在孔府门口，只见一个人影从马车上下来，孔家老二活脱脱的站在了人群前，身后，还跟着下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二弟。”孔令辉喜形于色，上前去迎。
孔令杨自然也高兴，俩兄弟相拥。
若是以往，家里来什么人，都是柳姨娘和孔令辉站在一起迎接，如今，只能站在远处眼巴巴的看着却上前不得。
将孔令杨夫妇迎进府里，二夫人路过孔凝华的身旁时瞟了一眼孔凝华，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跟着走进了孔府。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坐在堂屋里，老太太的脸色一直阴沉着，没给一个好脸色。孔令杨让下人拿来自己在江南给家里人的买的礼物，一人一件，不多不少。就连孔凝华和孟姨娘也有礼物，孔令杨虽然一年不在家，但是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夫妻二人在路上也有所耳闻。
“凝华是越长越漂亮了，和她母亲也越来越像了。”二夫人坐在椅子上笑吟吟的看着孔凝华说道。
一身绛紫色的衣裳裹在二夫人的身上，略微鼓起来的肚子说明了一切。
“谢谢二夫人夸赞。”孔凝华说道。
所有人都看到了二夫人的肚子，只需要一个人点破而已。孟姨娘故作惊讶的说道：“二夫人的肚子这是……”
闻言，二夫人以手巾掩唇一笑，孔令杨在一旁接道：“是，在江南的时候有的，已经有六个月了。”
一屋子的恭贺声，二夫人的肚子成了众人的焦点。除了老夫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没有事，我就先回房间了。”
一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把众人的热情浇灭。
“柳姨娘，跟我回屋。”老夫人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堂屋。
柳姨娘看了一眼孔令辉，见对方点头这才跟了上去。
孔莲华坐在一旁，身边没了柳姨娘略显冷清：“二夫人，这江南什么样啊，听说景色是绝佳的。”
“江南景色虽好，却还是忍不住思乡心切。”二夫人像是想起什么事：“对了，我在江南特意买了两件那里的衣服给你们姐妹二人一人一件。”
，
身后的侍女把衣服送到两个人的手上，江南的气候不及北方，故而买回来的衣服也略显单薄，怕是要明年立春才能拿出来穿。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孔老夫人也没出来和大家一起用膳，只托了下人出来告知一声。
吃饭的时候气氛还算融洽，众人的话题也都不约而同的围绕着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二老爷和二夫人结婚多年一直无所出，如今中年得子，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
孔令辉更是让人在二人住
的院子里布置了许多东西，又加了十个侍女过去，只为了让二夫人能好好养胎。
一家子坐在一起吃完饭，二老爷和二夫人回了房间休息，孔凝华也回了房间打算午睡。
路上，阿朱手里拿着二夫人送给孔凝华的衣服，忍不住在衣服上摸了一下：“真是个好料子，只是不知道样式会是什么样。”
阿紫早已经忍不住了，也摸了一把：“真的呀，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舒服的料子。”
孔凝华不可置否，二夫人送的布料在北方少见，不过在江南的地界它也只是排了第三。孔凝华注意了一下二夫人送给自己和孔莲华的衣服，孔莲华的布料却也只是仿造的，过不几日就会变得松松垮垮。
从送的东西孔凝华就大致的能猜到这二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谁在家里混的风生水起，就送谁好的。如果按照以前孔府的境况，恐怕那件仿造的衣裳就会出现在孔凝华的衣柜里，而孔凝华还会像今天的孔莲华一样为此高兴呢。
前脚刚回到房间，阿朱和阿紫就迫不及待的想让孔凝华换上衣服试一下。不是孔凝华不想试，也并非因为她看不上这个布料，这个布料也算是上好的，可是她从来不穿自己不熟悉的人送给自己的衣服，或者是别的东西，她也从来不用。
事情还要追溯到她小时候，年纪尚小不懂的后宫的尔虞我诈。某个宫里的娘娘送了她一件袄子，阴错阳差间，她宫里的一个小宫女见她一直没有穿，某个冬日悄悄潜入孔凝华的房间穿上了那件衣服，不消片刻，小宫女就横尸在宫殿里。
那时候的龙玉致正欢喜着一件皇后送给她的小袄子，故而没有穿那件，这才免去一难。也是从那之后，皇后对于龙玉致的吃穿用度都管的死死的，更是嘱咐龙玉致以后不能穿任何人送的衣服。
回想起往事，孔凝华眼角湿润。回到房间里，孔凝华本想让阿朱把衣服放起来，可是看着阿朱和阿紫两个人期盼的目光又不忍拒绝。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孔凝华让两个人一人试一下衣服。
阿朱两个人愣了一下，不敢相信的站在原地。
孔凝华好笑的看着两个人，故意板着脸：“你们若是不穿，就收起来。”
阿紫第一个跳起来，神情激动：“穿，我们穿！”
阿朱比阿紫年长，一直把阿紫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无论什么事也都处处让着她。让阿紫先换上衣服，阿朱在一旁和孔凝华一直等着对方出来。
在里屋换好衣服的阿紫重新走到两个人面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就在三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试衣服的时候，天边突然传来一声响雷，把几个人吓了一跳，朗朗晴空下怎么会打雷，孔凝华的动作一僵，来到门口望向天空，一点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这么好的天气怎么会打雷呢。”阿朱不解得看着碧蓝的天空。
孔凝华被这么一提醒，身子一震。谁说发出这么响的声音就是打雷……
46.暗霄阁
沈千澈脸色阴沉的站在残垣断壁之前，半个时辰之前爆炸声响彻帝京，全城的百姓都听的一清二楚。
西郊的一间三进三出的宅院顷刻间被炸的面目全非，变成眼前这幅模样。这间宅院偏僻不惹人注目，可是里面却大有玄机。
“五万粮草弹药一夜之间被人转移走，我们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有，还让人把宅院炸了，你让我该怎么和皇上交代？”沈千澈嗓子发干，语气低沉却夹杂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怒火。
“是属下失职，属下愿承担一切后果。”沈晋抱拳，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沈千澈沉声说道：“我们先回宫里吧，那边还要有个交代。”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向路边走去，快到马车停车处，沈千澈注意到另一边百里元颢从车上下来。
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沈千澈踏上马车扬长而去。
庄严肃穆的皇宫，几个大臣跪在冰冷的地上，沈千澈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上了年纪的大臣禁不住寒气想起来又不动，一个个呲牙咧嘴没有半分形象可言。
“臣，沈千澈见过皇上。”沈千澈跪到地上。
“起来吧。”龙天洵口气不善，不过比较沈千澈来之前，龙天洵的态度已经好了许多。
先是大牢死了十几名重犯，后又城郊爆炸。两件事足以让百姓对朝廷失望。追查了几名大臣，龙天洵让所有人出去，单独留下沈千澈。
“沈卿，这……”
龙天洵从座位上站起来，下一秒，沈千澈已经再次跪到地上：“皇上，这件事是臣的失职。臣一定会尽力弥补过失。”
弥补过失，沈千澈清楚这个过失，自己恐怕难以弥补。城郊那间宅院是以外人的名义买下来的，里面的东西也只有龙天洵和沈千澈两个人知道，目的自然也是因为百里元颢。
“无妨，外人只知道爆炸的是宅院，里面的东西没人知道。”说道这里，龙天洵问道：“那里面的东西应该都烧毁了吧，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沈千澈握紧双手，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说道：“粮草和弹药在昨晚被人全部移走。”
“你说什么！”龙天洵大骇。
通体一寒，龙天洵犹如在寒冬腊月时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带有冰块的凉水。惊愕之后便是惊慌：“那……这该怎么办，知道是谁吗？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皇上莫急，这件事波及不到朝堂之上。”沈千澈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抚小皇帝的心，今天在城郊宅子外发现百里元颢，他便早已料到，这件事日后必会掀起风浪。就是不知这摇摇大周能否平安扛过去。
从御书房出来，太阳已经西下，落日余晖笼罩着每一寸土地，沈千澈站在台阶前，目光看着前方不知在思索什么。
夕阳的映照下，沈千澈的侧脸让人觉得有些悲凉。沈晋出现在身侧，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的样貌似乎停在了八年前，这么多年一直没
有多大的变化。
“我们的人混进了奸细。”沈晋沉声说道。
当然混进了奸细，否则这么隐秘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泄露出去。
“我们能把人安插进他的人里，他的人自然也能进入我们这里。”沈千澈回身：“回府吧，以后做事的时候小心些。”
自从孔凝华出现在沈千澈的世界里，以往闲下来就去暗室睹物思人的时间起码有三分之一分用来探望孔凝华。
靠坐在树上，还残留些许的树枝树叶巧妙的遮盖住男子的身影，再加上昏暗的视线很难让人发现树上有人。
距离大树不远的房间里闪着温暖的烛光，天气寒冷，房门也不似夏日里开着门。故而男子也只能看到窗户上映出来的人影。
孔二夫人挺着大肚子出现在男子的视线里，带着侍女来到孔凝华的门口轻敲门扉：“凝华睡了吗？”
阿朱在房间里打开房门：“二夫人。”
让开路让二夫人进屋，秋天的昼夜温差大，二夫人一进屋就感觉到暖气包身，身体舒服了不少。
孔凝华从里屋出来：“二娘怎么过来了，这天寒地冻再冻坏了你。”注意到二夫人露在外面冻的有些发红的手，孔凝华把暖手塞进二夫人的手里：“二娘是有什么急事吗？”
把二夫人扶到椅子上坐下，二夫人拉着孔凝华的手：“我从江南带来了一盒胭脂，今日白天忘了这才晚上给你送过来。”
孔凝华看着对方手里的胭脂盒，笑而不语。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连夜过来就是为了送一盒胭脂，若说这其中没有事，谁会相信？
“多谢二娘。”孔凝华接过胭脂，让阿朱收起来。
二夫人送出胭脂，拉起孔凝华的手开始聊起来，大有话家常的架势。孔凝华乖顺的坐在一旁，听着对方喋喋不休的话。听了许久，孔凝华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过，她也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无非想用长幼尊卑的借口想从孟姨娘手里接过孔府的中馈之权。孔凝华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二夫人，心里冷笑，刚刚回来就想要孔府中馈之权，也不是什么善类。这孔府是越来越热闹了。
二夫人放下茶杯看着孔凝华：“凝华，你是府里的大小姐，从小知书达礼这深宅之中的规矩你也一定清楚，你若是能帮二娘，以后府里有什么事二娘帮你的地方也会多点。”
“二娘，我虽是嫡女，可是这府里最大的还是父亲。这么多年，你也能看出来，父亲做的决定，谁能更改？”孔凝华委婉的拒绝。
二夫人还想说什么，孔凝华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二娘，你也是知道规矩的，如果你做的好父亲也是能看在眼里的，孟姨娘现在掌管中馈也没有出过差池，甚至比以前柳姨娘掌控的时候还要好，你若是不放心在家多待几天就会发现了。”
孔凝华的意思很明确，自己不会帮她。
二夫人留下又说了几句话，虽然没有拉拢到孔凝华帮她夺取孔府中馈，但是两个人的关系还是要搞好。这深宅之中的风不必其他地方的要小，稍一不慎逆风而行，代价是致命的。
窗外，男子丝毫听不到屋子里的两个人的谈话，百无聊赖的半躺在树杈上，嘴里衔着柳叶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温暖的房间相差不远，这静谧的一刻让男子有些凄凉。
“主子，时辰到了，该走了。”身后窜上来一道人影。
男子摆弄树叶的手一顿，继而慢悠悠的起来：“走吧。”
两道身影离开孔府，茫茫月色里谁也没发现。
来到约定好的酒楼，男子走到厚重的帷幕后面。这边男子刚刚坐下，外面就传来下人的通传声：“主子，晋江侯爷到了。”
“请。”男子说道。
被人领进屋子里，百里元颢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左右张望，这才把视线落到眼前垂下来的帷幕下来。
“不知晋江侯爷用如此手段逼我出现，意欲何为？”
沙哑的声音从帷幕后面传出来，让人听的不舒服。
百里元颢在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微微蹙眉，不过只是一瞬间那抹神色在他的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百里元颢面对帷帐而立：“在下久仰阁主大名，想和阁主合作。只是阁主几次三番的推脱，让在下只能想出如此办法‘请’阁主现身。”
“哦？”微微调高的声调：“难道晋江侯爷就不怕激怒我，下个暗杀令派人除了你？”
面对对方的威胁，百里元颢反而轻笑：“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死囚，第二天又杀了侯爷，阁主觉得皇上会放任这样的江湖势力立存于世吗？”
百里元颢自负一笑：“而且，今日阁主赴约，在下的小伎俩也算成功了不是吗？”
男子听到百里元颢的话，硬生生的把手里的水杯捏断。一句“赞美”的话幽幽出口：“晋江侯爷还真是好手段。”
百里元颢欣然接受对方的夸赞：“阁主放心，只要今晚你我达成共识，明天朝堂上就会出现真正的凶手绳之于法，杀人的事，和暗霄阁没有半分关系。”
“你就不怕事成之后我杀了你？”
“怕，不过阁主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只要肯帮我，我也会给暗霄阁最大的帮扶。”百里元颢继续拉拢：“只要我坐到了那个位置，江湖上最大的势力，也是暗霄阁。阁主意下如何？”
帷幕后面久久没有传出声音，百里元颢也耐心的站在外面等。百里元颢一向不喜欢等人，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等一个人，为了一个原本不属于他的位置。
房间里的蜡烛闪了一下，布满房间的光线也随着暗了一下。许久，帷幕后面才幽幽传来一句：“好。”
见对方答应下来，百里元颢喜形于色：“阁主果然是一代俊杰！”
识时务者，为俊杰。
百里元颢独自倒了两壶酒，拿在手里：“既然已达成共识，阁主可否出来和在下见上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