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教总坛,黑木崖的所在,离泰山原不过千余里,以小雪龙的脚程,行这点路并不需多少时间,当夜抵达,却还不甚晚。

远望着夜幕之中那影影绰绰的大山,林平之却不禁甚是感慨,前世里在华山派中,全派上下,对这个地方,却是十分上心的,整日间提到此处,便是要杀上黑木崖,为武林天下除却大害什么的。

那时他满脑子只有找青城派报仇,对于这些事,本来并不怎么关心,只是听的多了,也不禁记挂在心,有时也幻想自己如何追随武林侠义道群雄,一路杀上此处。殊不料今世里真来到这个地方,却是作为教主的朋友而来的贵客,这倒是意想不到的奇事。

绕过一座山峰,林平之却看见了什么,那一瞬,只当是东方不败走错了路,原来他眼前所见的,竟是一座巨大的城池,城墙高耸,门楼威武,整个的样子雄传壮丽,竟似不在北京城之下。但再仔细看时,那并不真的是一座城,只是一道城门,连着两边的城墙,城墙延伸出去不多远,便已与危崖相接,看来倒似只是一处险要关口罢了。

然而这道城却实是雄壮,进出之路,也与连接世间各地的通衡大道一般无二,这样的派头,却也只有那种扼守军事要地的天下雄关才可相比。

这不对啊?这是在去黑木崖?林平之前世里是到底也没机会来到这儿,可是要如何上黑木崖,他却是听说过的,可没听说要经过这种关口啊?正思索时,他们已经到了。

离的尚有十余丈,守关的卫兵已经直叫道:“来者是何人?是我教中人吗?有教主的通关令喻没有?”

东方不败尚未回答,已经听见里面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休得无礼!你们知道这是谁吗?方前辈驾临,你们还敢如此不敬,若是触怒了教主,砍光了你们这些不值钱的脑袋!”

这显然却是因为认出了东方不败这身耀眼的红衣,黑夜之中原也看不清别的,小雪龙现在已是纯黑,虽然黑的发亮,夜里却亮不起来,林平之的衣服是深色的,只有东方不败这身绣金的红袍,只要略有微光,也能看的见,这却似是他的标志一般。

随之城门大开,一众人拥出,神态却是恭敬之极,当先一人迎上来,待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方才小心答道:“属下等人不知方前辈簧夜架临,失了礼数,还望恕罪。”

东方不败随口答道:“那也没什么要紧,是我失了计较,才会让你们全然不知,要论罪,也是我的罪,与你们何干。”

众人皆惶恐的答道:“属下等怎敢怪罪方前辈。”

但这么说的时候,众人脸上的神色,已经开始放松了,说话间,一众日月教弟子,却已分开站在路两边,个个鞠躬到头都快点到地上了,为首之人还道:“不是我等不行跪拜之礼,实是教主有命,除教主一人外,不可对他人行此大礼,恕罪,恕罪。”

但东方不败并不多话,二人一马,已经越关而进。

待他们走了之后许久,这些人才悄悄议论:“这位方前辈,不是教主现在唯一宠爱的女人吗?怎么让别的男人随手抱着,这岂不是?”

“谁知道,听说方前辈本来就不是只有教主一个男人,而且她的身份也奇怪,又不作本教堂主长老什么的,可是全教上下,自教主以下,还得称她方前辈,人人不得稍有不敬,这些事着实是好生不解。”

“行了行了,我们要解他作甚,小心说多了脑袋不保。”

这些话林平之并不知道,只是他甫一经过关口,便已想到了:“对了,你教中之人,是不是把你当成了你自己的妻子了?这倒是挺滑稽的。”

“不是什么妻子,又没正式成亲,而且真要成亲,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成亲的仪式上,总不能夫妻轮流出场吧,我一个人又分不成两个,要是再找个替身来装扮我自己,那我都觉得恶心。”

“哈哈,你要是真的娶了你自己,这倒是自古未有的传奇故事了,那却是足以载入武林史册的佳话啊。”

“你够了吧!”东方不败有些羞恼的道:“老是跟我耍贫嘴!尽欺负人家!”

耍贫嘴吗?林平之又随口戏谑道:“你这个教主还会被看门小兵喝斥,倒也真够稀奇的啊?”

东方不败没好气的答道:“还不是因为你!”

“啊?因为我什么?”林平之奇道。

“不是你说我‘跟你数星星捉黄羊的时候,还在对人发号施令。’,你不是气的要死吗?弄的我从那以后再没敢传任何消息,联系任何人,我们现在到了这儿,就等于不速之客,没人喝呼就不对了,你说就是皇帝,要是不声不响的骑马跑到紫禁城门外,看门的小兵不嚷嚷才怪!”

是啊,果然就是这个道理,林平之却被说的哑口无言,只好柔声哄他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啦,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谁跟你生气了,你好了不起啊,我还要跟你生气。”东方不败答道,心中却有些无奈,其实林平之实在并不是很懂得怎么哄人开心,可是他随便怎么一说,也让东方不败气不起来。

一路走去,却是在不断的纵马上坡,往高处盘旋行走,却是又经过了一道城池关口,眼前却出现了一片宏伟的宫殿,东方不败随口道:“到家了。”

“怎么?这是已经到黑木崖了?没错吧?”林平之却有些不解。

“当然是这里,还能有假,难不成你以前还去过什么别的黑木崖,我可不知世上还有第二座黑木崖的。”

林平之努力回忆起某些事情,然后问道:“你这黑木崖我是没来过,可是我听别人说过,要上黑木崖,需穿过三条山道,越过一道险滩,那儿水流甚急,没人在对岸以长绳拉扯都难过的去,然后还得攀登而上,中间有四道悬崖,需以绞盘上下,那是唯一的道路啊。”

“外人和我以前忌惮的本门元老来此,是要走你说的道路没错。”东方不败答道,然后将手放在自己胸前,自左至右,对着那一片宫殿划了个圈子:“你看这片宫室之中,住了多少人?”

林平之随口答道:“大概总有几百人吧?”

“一千六百余人。”东方不败答道:“而且他们可不是苦行僧,生活享乐,也不是太差的,退一步说,就算住在黑木崖上的,只是一座寺庙里几十个苦行僧,你说他们所需的供给,就是经你所说的那条道送上去的?”

这一说林平之立时恍然,通过三条山道,能够运输的物资,粮食就已不是十分充足的了,再经一条没人接应,都难闯的险滩,然后爬险峰,中间的四道绞盘是人拉的,这些地方,全都得有接应,这些人全都是要生活,要消耗的,而且是个人也不可能长年累月一直呆在悬崖峭壁中间的一个小平台上一直等着拉人,,总要走动走动,像这样到了山顶,若这是唯一道路,只怕能在上面建个哨所,住一两名侦察兵也就是极限了,那还得一路上安排的人都有些内力轻功,且都还能吃的了苦才作的到。

黑木崖上既然是日月教总坛,那便万万不可能只有这么一条道路上去,这道理本来浅显,只是很多人根本不会去细想罢了。

既上了黑木崖,林平之本来以为还要有什么排场才对,殊不料东方不败只是拉着他悄悄的左转右转,甚至避开了本来应该迎接他的侍从人等,进了宫殿深处,却见到一个衣饰巍峨的男人,看上去的样子倒似与他略有些相似之处,难不成是他哥哥?

“包达厅,我叫你冒充我的样子,哄骗神教中人,没出什么纰漏吧?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出了差错,这也是有些严重的事了。”这话一说,林平之立时恍然,原来这人的长相,或者说易容之后的长相,就是以前的东方不败。

“教主放心,小人多年来学习教主的形貌言语,早已十分纯熟,绝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略微交代几句,东方不败却带着林平之进了内室,直到此时,也没见摆出任何谱来了,反倒是那个假的教主,平日里大概是十分威风的。

既然想到,林平之也不隐晦,他们两人本已不需要玩太多心机:“你好像并不喜欢别人太过恭敬,摆出什么威严风仪,显示什么大人物的身份,我觉着你现在好像已经有点像个隐士了。”

“大概吧,可我以前本来是很喜欢的,我从小一路打拼,当初区区一个武林门派的下等弟子,看我的眼神,也不过就是看个穷乡僻壤出身的下贱小人罢了,我一层层奋斗的时候,可是对权势地位狂热不已,直到最后玩尽了阴谋,才当上教主,立即就开始修改教中章程礼仪,为的就是显尽教主的尊贵。”

“我明白。”林平之点点头:“古时汉朝开国皇帝刘邦,当上皇帝之后,却见众将都是粗俗武人出身,个个也性情豪放,对他也不够敬畏,便叫佞臣叔孙通造作礼仪,令群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制订了一整套周密的制度,这套垃圾礼节流传至今,遗毒无穷,而刘邦当时却是欣欣然大喜若狂道‘吾今始知为天子之贵也’,当真恬不知耻,而你作了教主,定下教中礼仪时,只怕也是差不多的心情吧?”

“是啊,那时我就是这样的,听到说不完的谀媚之词,看别人对我摆不尽的卑贱之态,却是洋洋得意,心中十分受用,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

“就是在你修炼葵花宝典,练的越来越深的时候?”林平之问道。

“当然,葵花宝典练到深处,整个人都变了,权势地位,尊严威仪之类的念头,渐渐的全都烟消云散,所有曾经野心勃勃的想法,虽然现在也都还清晰的记着,但看来都那么的陌生,可我现在还是这天下‘黑,道’大派的教主,说真的,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教我好不好?”

听东方不败这么一说,他的性格竟似变的已与刘正风有了几分相似,当然他为人精明强悍,永远也变不成刘正风那种善良傻瓜,但至少清净淡泊的性情,却是已流于同路。而所有这些,当然只有一个原因,葵花宝典。

可是前世里道听途说之下留在心中的印象,葵花宝典是种邪功,会让人变坏。

不对,真是听来的那样吗?想想看,自己所知的练过葵花宝典的所有人,是不是有谁变坏了,最重要的是,是不是有人因为练葵花宝典而变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