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只听到那老者道:“在下华山风清扬,前来拜见少林方丈方证大人,有事相求,祈请方丈垂怜。”

这声喊说出来,林平之才恍然,原来是他,原来还是这个世界本来的人物,华山派前辈高手,这武功盖世的天下第一剑客,是了,这老头一向深居简出,世人难见,别说前世的林平之没见过,世上能见到他的人,大概总共也没有几个。

可是既然知道是风清扬,却还是有些迷惑,这不对啊,不是传说他当年伤心往事,心灰意冷,从此不问世事,而且立誓绝不再踏足人世一步,前世里也确实不记得他作过什么了,怎么今天会登门拜访少林?照前世的情况看,这绝不会发生的啊。还有,他的儿子是什么人?为什么还是自己见过的人?

很快的,少林中人便将这绝世强者请入内室,他们要说什么吗?可是禁室秘谈,就不像刚才那声喊那么容易听见了,一时间,林平之只觉好奇心大起,不管怎样,这个立誓再不过问世事的老头突然现身少林,绝对是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了,他实在是很想听到。

而且退一步说,自己作为上帝的实验品,这武林之中,可以说没有任何事与他无关,或者自己也确实需要听到,不管了,虽然对方武功神奇,警觉性极高,那也顾不得了,冒个险吧。悄悄翻过几座房顶,慢慢的挪到了风清扬所在的屋子外面不远处隔着三四进房子的地方,总算好在谈话的人并没有想到会有人偷听,不是秘谈,说话的声音也未压抑,对林平之来说,还是很容易听清楚的。

还好,虽然花了些时间,才爬到能听见说话的地方,但这时宾主双方还在寒喧,并没有进入正题。仔细听听,交谈的一边是风清扬,另一边是若干老和尚,听他们互相间的称呼,为首的自是少林方丈,一生采了致死了无数少女,才练了一身强横功力的方证。

双方都是老人,说话难免有点罗嗦,不过最后还是风清扬有些不耐烦了,才问道:“请问方丈大人,在下这点小小要求,当真便不能通融吗?方丈也承认,在下昔年曾对少林有过大恩,难道还不足以让少林给予在下这点小小好处吗?”

“风施主着相了,人世间仇怨是缘,恩德也是缘,我佛家四大皆空,仇怨不必执着,恩德亦不必执着,风施主又何必喋喋于昔日之事呢。”

仇怨不必执着吗?这些绑架勒索的**僧,随随便便就能灭人满门,练功都是如此邪恶,若是跟谁有了仇怨,只怕不杀光全家,那是绝不罢休的,当然了,嘴上确实是不必执着的。

风清扬又道:“那好吧,以往的一切,就算都是过去了,可是以在下与诸位的交情,此事既是为了救治我的儿子,还望各位大师们垂怜,佛家主旨岂不是济世救人吗?”

方证依然是不紧不慢,如温开水般的说道:“风施主又着了魔障,但凡人来到世间,皆不过是他的机缘,缘深缘浅,自由天定,何不顺其自然,一切草木众生,皆为梦幻,皆有生死,又有何执着之处。”

原来风清扬此来的目的,还是为了他儿子治病的啊,林平之这才听明白,当然,他之前已经隐隐有这个猜测了,不知少林中有何物事可以医疗世间医生和风清扬这个大高手治不了的病,但也无什么奇怪之处,风清扬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一个人,而且还足不出户,少林财雄势大,分舵遍天下,自是可能得到过什么特异的东西。

可是方证这些话说的,却让林平之听的十分不屑,明明就是拒绝,干嘛不老老实实的说“对不起,就是不行”,还要说这些废话,如果是以前,他还仰慕少林的时候,听着自然只觉说不出的高明,现在听来,已立时想到,若是老和尚自己或他的儿女受了伤,他怕不执着的比猫儿见了鱼还要执着。

双方纠缠了若干句,风清扬开始微有些愠怒了,直问道:“我说老和尚,你当真拿定了主意,就是不答应我?”

没有说脏话,没有怒骂,但话里的意思已经有点不太轻松,口气也有些冷厉,对于这样的高手,这个态度就不是件小事了。

但方证依然不愠不火的道:“风施主,此地乃是武林中至高无上的所在,天下至尊的佛门圣地,虽然有些事是万万不能答应,可是若叫我们为你儿子诊疗一二,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明着是说还能帮忙,其实骨子里却是在强调少林是天下至尊,至高无上,是叫对方不要放肆,风清扬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其实他来之前便已猜到,忘恩负义的少林和尚们,你便曾经给过他们再多的帮助和好处,也感动不了的,至于什么帮助治疗之类的话,凭风清扬这种大高手,若是还有什么好办法治,又何需来此。

他的儿子到底是谁?又是受了什么伤病,没办法治要来此地寻找,莫非也是?林平之想着,随即果然听到:“风施主,不是老衲不肯给你这个面子,实在是易筋经乃少林不外传之宝,又岂能因你一个小孩子的病,便轻易予人的。”

果然,风清扬来此,也是为了易筋经,只不过他和白板煞星的作法不同,他不是暗偷,而是明着来要,想来他以前对少林的大恩,只怕是不太小的,可惜一群姓方的老和尚们,却并不买帐。

风清扬还想说什么,但终于是没有开口,只是随(口,交)代了几句客套话,便打算离去,但林平之在外,却隐隐查觉,他似是动了杀心了,只是现在带着病人在旁,又深入少林重地,不方便动手罢了。

但方证却突然道:“风老先生请留步,老衲还有一言相询。”

“呕?怎么?是不是还要我帮你们作什么,才能拿易筋经来交换啊?”风清扬微微冷笑着问道。

“那倒不是。”方证的神色有些尴尬,讪讪的笑道:“我只是想请教你一件事,风老先生不是早已避世隐居,发誓永不再涉足人世了吗?却不知为何又会来此?”

“问这个啊。”风清扬淡淡的笑道:“很简单,我当年所发誓言,到如今破誓的条件达到了,誓言已经不存在。”

一阵平静,谁也没有说话,林平之在外面,又看不到诸人的表情,实在想不清楚,众僧现在都是怎么回事,但有一件事他能猜的到,风清扬的誓言,破誓的条件必定是极不可能的,大概也不比什么沧海枯,天地合之类的容易作到。

果然,这时众老僧个个都是目定口呆,忍不住惊疑的互相瞅着,僵立半晌,方证这才问道:“风老先生所下誓言,老衲也略知一二,听说必须要岳肃,蔡子峰两位华山派前辈重归于好,且又一齐恩准你破誓出山,这誓言才算是破了,难不成老衲所知有误?”

“你知道的一点也不错,我见到他们了,就在不足半月之前。”风清扬随口答道,却把一众老僧都惊呆了,方证却还是无法相信,便问道:“你见到岳肃和蔡子峰这两个人了?”

风清扬答道:“当然,我见到岳肃和蔡子峰他们两个了,我说的很清楚,没有什么疑问吧?”

“他们现在长什么样?没错吗?”

“当然和从前一样,且丰神俊朗,犹胜往昔,却似少年一般,反不像在下这般老朽。”

“恕老衲直言,风老先生真没认错吗?他们两位实在是不太可能尚在人世了啊。”

风清扬有些恼怒了,没好气的道:“你们都在胡说些什么啊,我是他们养大的,虽然已经数十年未见,可童年,少年时我几乎日日见到他们,那是何等熟悉,期间又有多少机密之事,也是别人能冒充的了的吗?”

旁边一位老僧问道:“这不对啊,两位前辈的年纪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若是活到今日,都是百余岁的人了,看上去岂能如年青人一般?”

方证摇了摇头:“这倒没有什么,问题不在于此,武林中古老传说,功力练到极处之人,便是活上千岁,相貌也可如少男少女,岳蔡二位精研武学,若是真活到今日,能够返老还童,那也不奇,只是他们二位早就死了啊?”

“呕?他们是怎么死的?愿闻其详?”风清扬问道,其实这些事在多年前,他早已听人说过,但这时事关重大,还是想要再听听。

方证答道:“那是在五十三年前,魔教与华山派大火拼,其时老衲尚是年青人,倒也并未身临其境,但据本寺前辈所言,当时蔡子峰被人斩了首级,身首异处,岳肃更是被乱刀斩为数块,这都是绝对不可能复生的,他们又怎么可能现在还活着?”

“你们都没亲眼见过?”风清扬只是冷冷的问了一句。

“老衲当时随师傅前往华山支援,是亲眼见过的。”一个老和尚答道,随之又有一人附和。

“不管你们怎么说,至少那时我不在,我没亲眼见到,而我这回见到的,的的确确就是他们,这是绝无虚假的。”

少林众僧们面面相觑,都觉不可思议,因为他们所说的岳蔡二位的死法,那是千真万确,虽然他们平日里并不是多诚实,但在这件事上确实绝无相欺,这两人当年就是这么死的,所以他们都忍不住猜想着风清扬这么说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这时只有一个人明白事实究竟是怎么回事,双方说的都是真的,那两人确实是五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也确实现在还活着,一切都是上帝那个小孩子的事啊,已经死了六十年的红叶,现在不但活着,而且还正年轻呢,又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的。只不过红叶的事情,是时空的完美拼接,而这件事上面,却故意留了缺口罢了。

众僧盯着风清扬的眼睛瞅了许久,想看出他是不是根本就在说谎,可看他说话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假的,于是又互相看了看,然后问道:“风老先生真的认准了,那两位当真不会是有人冒名顶替,来哄骗老先生的?”

“我刚才就说过了,就算隔了几十年,可是至亲之人,又岂会认错。”风清扬道,然后想了想又接着说:“有些事也不怕告诉你们,刚一见到他们时,就算相貌没变,往事也记的不差,我也并非没有怀疑,可是我还验证过的。”

“呕?风老先生如何验证的?”

“很简单,我和他们切磋了武功,而他们俩都略胜我一筹,不是在下自吹,以我今日的武功,当今武林,也不知还有几个人能胜的过我,可他们不但有此武功,用的还都是我华山派剑法拳脚,招式内功,世上又到哪儿找这样两个人去?若是他人易容相欺,别说骗过我本来就难,再加还有这等武功,这还能是假的吗?”

本来就是真的啊,林平之心中暗想,只不过这两个,没在当年那场大战中死了就是。

这时风清扬又简单的描述了和岳蔡二人试招的经过,少林众僧都听傻了,若是不信吧,风清扬说的都跟真的一样,而且素知他不是个说谎之人,若是信吧,别说这事如此匪夷所思,倘华山派突然添了三个少林寺中人人无可匹敌的大高手,这可不是少林之福啊。五岳剑派中任何一派突然强大了,少林可都是紧张之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