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静静的四目相对,那样子很奇特,互相之间的眼光,已经不像朋友,却也不怎么像敌人,恍惚间,就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一般,其实只有一两秒,但林平之心知半秒也耽搁不得,少林派这次可来了一大群人,高手也远不止那三个,刚才战斗时,两个老和尚却都溜了。

必须立即作个抉择了,张敬超一时利令智昏,把迫在眉睫的危机都忘了,但林平之可不会,这时,他忽然作出了一个让张敬超根本想不到的决定。

只不过是什么都没作罢了,林平之只是缩回了手,从张敬超身边走过,同时随口催促道:“快走,少林的和尚还在附近,他们随时会来!”

说话的口气急促却自然,剑的事情好像已经过去了,仿佛那就是块不值钱的废铁,真的不用要回了。张敬超见状,无暇多想,便也很自然的跟上,就在这时,林平之忽然查觉了不远处有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人,那是在峻极峰上曾经来偷窥过他的那个一张惨白面具,样子很吓人的大高手,他到这儿来作什么?

两人越过了几条街,几条小巷,这才停下脚步,经过这一顿奔波,张敬超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呼吸渐趋平缓,眼神也恢复清澈,只是身体还在忍不住的不停发抖,显然心中依然十分波动,良久,林平之只是静静的等着,实在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又不是心理学家,遇到特殊的问题,便再怎么高明的人也没主意的。

但忽然间,张敬超将剑转过来,剑柄倒递回去,眼神中却还有些惶惑之色,林平之恍若未见,只是随手接过,还剑入鞘。那样子再自然不过了,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张敬超道:“对不起,刚才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不知道我在作什么,我怎么想的,你知道,那,那不是我的本性,真的。”

“你说刚才,刚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错过什么了?”林平之随口回答,看上去很傻很天真,但张敬超知道,面前这人当然不是个傻瓜,如果他不明白,只能说他不想明白。

若是真说明了,总不会有多愉快,就算林平之说什么我们交情好啊,你以前帮过我,今天又来帮我啊,我不计较啊,反正怎么说也不会很有趣,但现在这样,虽然其实只隔了张窗户纸,两个人心里都明白的很,但这却是最妥善的处理了。

林平之知道他所以会还自己的剑,不光是因为两人间的交情和林平之的镇定,还因为他知道这样作不行,抢了剑之后如何,再背叛左冷禅和嵩山派吗?再去干老本行当回自己的强盗?只凭着这么一把剑?何况这剑本身还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效果,这烫手的山芋,并不是好拿的,林平之的镇定,只是帮助他自己镇定了下来罢了。

而且张敬超也知道林平之知道这一点,但林平之现在这个样子,已经表示了他的态度,而张敬超到现在也并不知道,幸亏他放弃了,这把剑到了他或任何别人手上,是根本没用的。

无论如何,张敬超还是好朋友,甚至还是一个可以生死与共,互相信赖的朋友,人活在世上,是不能对别人要求过高的,那种完美无缺,忠贞无比的交情,就算不是仅仅只存在于想象中,至少也太过难得,不可能指望朋友就是那样的。

“敬超兄,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来的,哥哥又有些什么安排?酒店和民房里那些人呢,又都到哪去了?”林平之到这时才算有机会开口问这些问题,他今天刚看到张敬超时就想问了。

“掌门既然让林师弟行此事,必定不能袖手旁观,之前话虽然说的决绝,不会插手,那是因为没把握作到什么,不敢随意许诺,但当然还是要安排我等出手相助的。”张敬超答道,但这些他不说林平之也想的到,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哥哥安排了何人,是不是其中还有特别的大高手?我是说,不一定是嵩山派的人。”

“啊?你见过那个在人前总是戴着惨白面具,一身妖气,鬼鬼祟祟的家伙了?”张敬超忽然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还左右看了看。

“怎么?这人叫什么名字,他是嵩山派的,还是哪门哪派的高手,他跟哥哥又是什么关系?”

“你问的这些我全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嵩山之上除了掌门之外,是不是还有第二人知道,至于说那人是谁,林师弟年纪虽幼,是不是听过‘白板煞星’这个名字?”

“听是听过,只知此人神秘恐怖,可怕无比,别的就不知道了,对了,前几天跟我一起作事的那个‘青海一枭’,听说还是他的弟子,是不是?”林平之道。

其实这些还是前世里的林平之听来的,本来福威镖局闭门称王,于武林中事所知甚少,虽然这个神神道道,一身邪气的大高手,其实在武林中名声响亮,但他们一无所知,只是他前世在华山练武时,却知此人的声名,知道他在五岳剑派中人里,便多有传诵,甚至会在小孩子哭闹时用这个名字来吓小孩。后来又在五岳并派大会上见过青海一枭,又听说是他的徒弟。

张敬超点点头:“不错,就是这样,其实我知道的,比你多不了多少。”

喔?这话怎讲,林平之眼瞅着他,再不多说。

“这人成名已垂二十余年,武功深不可测,奇怪的是没人知道他身份来历,师承何派,只知他出手狠辣无比,见过他的人,几乎没有谁可以活下来叙述他功夫风格,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他那副惨白面具一现,就必定会有什么极恐怖的事情发生。”

“既然没谁可以活下来描述他,又凭什么知道他武功很高呢?”林平之问道,其实他早已知道这人武功确实了得,在峻极禅院时他亲见对方那一身神妙轻功,那可是真功夫,虽然比林晓雨还差之甚远,但在武林天下,怕没几个人能比,但现在林平之还是要这么问。

“我也说不清了,我又没见他当面出手过,不过总会有些事情能证明的,但还有一件奇怪的事,他的所作所为,似乎常常是暗中与嵩山派呼应。”

“也就是说他在暗中给嵩山派帮忙?”林平之立即问道。

“是的,很容易怀疑到这一点,而且又有人发现,白板煞星出手虽然狠毒恐怖,但却从未动过嵩山派中人,包括那些投靠嵩山派的各路人马。因此有些人就怀疑,这家伙根本就是嵩山派的人,甚至有人具体猜测,很可能是掌门或我等的师傅,师叔,师伯之类,某个已死的前辈高手,其实却是诈死掩人耳目,然后戴上面具,自称‘白板煞星’,来为嵩山派作事。要真是这样,青海一枭还是我的师弟呢,不过他对自己这个师傅,从来守口如瓶,就是有人追问,他也从不肯透露半点消息。”

是吗?等等,青海一枭见到自己的时候,是口称“林师叔”的,可不是“林师弟”,他自己不会搞错辈份吧?或者左冷禅还有一个武功极高的师兄弟?不过如果是这样,那跟别人的猜测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既然是这样,会不会有人借此来向嵩山派发难,比如说,白板煞星是不是对付过少林弟子,少林派本就一心想要除掉嵩山派了吧?”

“当然有过,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可那又怎样,白板煞星行事只是狠毒,可不是莽撞,事实上他一向谨慎无比,别人哪里能抓的到他半点影子,至于猜测,那又如何,谁也抓不到半点实在的证据,掌门但凡在公开场合提到白板煞星,从来也都是咬牙切齿的要将此人碎尸万段,少林派若敢来以此来追究嵩山派,只怕掌门反要问他们个诬陷之罪呢。”

这么说便都不错了,林平之又问道:“那他今天是又来给嵩山派帮忙了,哥哥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们,他要来帮忙。”

“是啊,当然是来帮忙的,要不是有他,咱俩现在不一定还能活着竖在这儿呢,至于掌门,他只说白板煞星若现,不是敌人,并未多说其他,不过这也足够了,反正大家心照不宣,不过就是这话,也只对最亲信的几个人说而已,毕竟这种事若是泄漏了,可不是好玩的。”

明白了,这也是秘密,左冷禅的秘密,张敬超是不知道太多,然后林平之又问道:“刚才另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酒店和民房里那些人呢,又都到哪儿去了?是你们师兄弟发现他们不安全,所以安排他们逃了?”

张敬超却一愣:“啊?不是,绝对不是,我刚才没认真听清你的话,我是说,我们原本以为是你神机妙算,查觉少林派的活动,所以预先让他们跑了的。”

什么?他不知道!林平之也愣掉了,是啊,若是左冷禅手下安排,也不至于那些人都跑光了吧,他们中还有些能打的人呢,至少两个师侄,也有些功夫的。

张敬超猜测着问道:“会不会是白板煞星帮忙作的,青海一枭是他徒弟,本派其他重要属下,也大都知道他和本派的关系,他自是可以前来安排的。”

这也不是绝对不可能,但总是不怎么合理的,忽然间,林平之想明白事情的经过了,其实既简单,又难看,而且现在可能还有些危险,林平之再不多说,立即召来小雪龙,上马便要疾驰出去,张敬超急问道:“林师弟哪里去?”

“去救这伙滑头的混蛋!”林平之这句话落音时,人已绝尘而去,张敬超只听见前面的三四个字,后面的三四个字都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