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林平之想出办法,两个老和尚倒先找到了办法,他们从他刚才的出手,和战斗的风格,看出缺陷了。尽管这缺陷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们凭着习武一生的经验,已查觉林平之似乎不怎么敢用剑刺人。

这实在很不对劲,若说是看少林派的面子吧,双方已经开始有了仇隙,现下又是决死,照理说不会。若说是少年人腼腆懦弱害怕伤人,这就更不像,怎么看眼前这少年也不像这种气质。

但缺陷就是缺陷,忽然间两人刀剑一振,战法陡转,开始着着进逼,不再多作防守,不再多照顾自身,招数开始狠辣凶险起来。

这一转变,林平之立感窘迫,而且还有些无奈,这一战还是上帝为他的剑制订规则后第一次遭遇强敌,便是这种结果。转眼间便叠遭凶险,总算他的剑虽不敢伤人,还敢削兵器,每当他拼力斫向二人刀剑时,两个人终究还是顾忌兵器被碰断,再加两人虽然乘他缺陷,毕竟胆量有限,终是不敢太过紧逼。

但这一来林平之却再无任何机会可用了,像这样拖下去,最后几乎必死无疑,连一点希望都没有,现在就算要跑,交手中的人,也不是说退就能退的开的,若是强行脱身,只怕先要中招,何况两个老和尚轻功怕也胜过他。想要找个办法,办法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那就拼吧,毫不犹豫的用剑斩杀一人再说,看来也只好这样了。就在刚下这决断的时候,已查觉不远处另有高手接近,这是又来了个“姓方”的老和尚?不对,不像,这人的内力风格,脚步轻功都不像,倒似是有些嵩山派的影子。

好吧,哥哥虽然嘴上说不能用嵩山派的人帮忙,毕竟还是作了,那就还是不急着用剑杀人再说。果然,来人持着一把雪亮威武的斧头直跃入战场,

攻向那两个老和尚,他的斧头柄不甚长,上面带着一条长链,另一端却是把流星锤,这也是武林中(黑,道)高手里流行的一种兵器。

这人的脸显然也是易容的,但林平之微觉身形有点熟悉,这时他一把大斧已照着方明劈头砍去,老和尚只好举刀抵挡,想要问问这是何人,为何来与少林为敌,也没空问了。

林平之只剩下一个敌人了,立时便已轻松了许多,方信的《达摩剑法》确是十分精致,可任何人以招式相拼,又岂是他的对手,斗不过几招,林平之已经一剑点向对手左肩抬肩穴,本来也只是交战中得手了一剑罢了,但这一剑出手的动作却有些奇异,那并不是正常的用力击刺,他的剑势凝动,并无伤人的锋芒。

少林高僧见多识广,已认出这是种聚敛内力,以剑打穴的功夫,若是被击中,身体便要麻木而失去平衡,那就很不利。紧急间方信收剑一抹,却还是化去了这招,并未能奏效。

可是这很不对劲啊,这种复杂艰难的功夫,使起来并不轻松,哪里比的了狠狠的一剑直刺过去,若那样多半已得手了。他哪里知道林平之自己也是叫苦不叠,只有一个对手还是难解,剑本来就是让人流血的兵器,可是现在却不能流血。

想要削断别人兵器,可是对方来之前对这一手便早有防备,可不像在衡阳时的对手,是第一天见到这样的人。何况“达摩剑法”中的变化奥妙,也不是一时便能参的透的。再战的几合,却又错过了一次机会,如此强敌,便是全力抵敌,尚有危机,又岂能以这般手法获胜,他现在可没有那种实力。

眼角的余光扫到旁边另一场战斗,自己这个帮手却显然有些敌不过另一个老和尚,若是他先败了,那可不妙。好吧,还有一着手段,古书上常见的所谓“卖个破绽”,但这说来容易,差不多的人故示破绽时,其实很容易变成真正的破绽,反为人所乘。

也只好了,林平之剑一挥,出一招“金雁横空”,剑势华丽,可是却用过了头,方信一眼看去,立知机会来了,剑斜斜的一削,已经破入了林平之剑势内线,在林平之剑上用力一拉,将一把剑向外**出,他功力上有优势,林平之这剑就算还勉强握的住,但已被甩到外围,无法转的回来,那么他回剑当胸一击,岂不就解决了。

只是如意算盘打的虽好,事情却并不如意,几乎还没等方信用力的时候,林平之已经同时松手弃剑了,随之整个身体已经疾向前一冲,直扑往方信怀里,双手已经笼罩向他全身要害,这一式却是林家辟邪剑法中的“指打奸邪”,当他体内辟邪剑法内力渐渐成熟的时候,林家辟邪剑法中这些原本平庸的招式,已渐渐与内力融合到一起,成为真正辟邪剑法的招式了。

可惜这毕竟还不是真正的辟邪剑法,他的身形虽迅捷,也还没有真正修成辟邪剑法的人那么快,当他双手击中方信的时候,对方一只左手疾推出去,也已印中了林平之肩膀。

喀喇喇的一阵响,这却是双方骨头断折的声音,这一击林平之是有心出招,对方是慌乱之下随手反应,本来是吃了大亏,但这对手修炼内力一生,易筋经的内力,力量强横,结果一个交换,却还是林平之略为吃亏。

双方身体各自晃了一下,各退了半步,但林平之随之却又直窜了上来,交手至此,已成骑虎,他若不能把后续招数连上,只要给方信达摩剑法再使开来,那就完了。

可现在看来确实是要完了,他的动作本尚不及真正辟邪剑法之迅疾,刚中一掌之下,内息不畅,痛入骨髓,更难有足够的速度与力量接续,可那也没什么,只要还在搏命,就要战斗到底。

岂料他的动作虽然质量不足,方信的剑招却用的更烂,一剑勉强在他臂上划道小口子,林平之并起五指,已经刺中了丹田之上经脉交汇之处,另一拳却直击中咽喉。

却原来老和尚身居高位,吃喝享乐,哪里有多少真正斗志,武学经验虽足,却只有打顺风仗的时候才厉害,一旦吃亏受创,人便惊慌失措,刚才双方一换招之下,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打懵了,脑子也有一瞬卡壳,一瞬间想不好怎么变招,这一瞬便够决定了。

古人云“狭路相逢勇者胜”,差不多的人搏命时,死的往往都是不够凶悍,不够勇敢的人。方信中这两招,却也没重创到不能还击,因为林平之本是中招之下勉强支持,出手时力道不足,此时若换了他和林平之易地而处,胜负尚难料,但他只见林平之刚才中招后吐出的血已经从口中流出,一张脸上却无丝毫悲愤之色,只有一片嘲讽的冷笑,血顺着笑纹流过,那样子既诡异,又凶猛可怕。

一时之间心胆俱寒,哪里还有余力抵抗,随之便连连中招,一旦让林平之这路功夫粘上,那便如鬼附身,却是怎么也甩不脱,一阵便如炒豆般的爆响,当一个东西飞出去时,已经分辩不出是一个人,还是一堆烂肉了。

干掉了眼前这人,一回头,却见正在和他的帮手交战的另一个老尚见势不妙,已经调头疾窜而去,他这个帮手功夫原不及对手,已经落了下手,方明突然间跳开,他本难阻止,虽然流星锤甩去,也在方明身上血肉模糊的撕下了一片皮肉,但毕竟是作不了更多了。林平之这时尚有些不适,动作也不利索,并不能出手阻止,便看着老和尚头也不回的逃了。

“咦?刚才那个使长棍的和尚呢?”这人有些奇怪的问道,因为刚才坐在那儿的方灭已经不见影了。

“他中了我一拳一掌,但本来伤的不重,不用多调息也能行动,一看你来了,知道我还有帮手,还不一下子就溜了。”林平之笑道:“我以前的一个朋友说少林派的高手一个人单挑或者厉害,越是大仗,越是人多,他们越弱,今天看来果不其然,都是这路货色,他们能打什么仗。”

这人有些后怕的抹了一头的汗道:“要是最先受伤的那个老和尚一恢复点力气就立时上前帮手,那我们”

“我们就都完了,一点都不错,就是这样,敬超兄。”林平之随口答道,这人果然便是他在嵩山上交往的张敬超,但这话一出口,可把张敬超吓坏了。

“你?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易容改扮的有何破绽不成?”张敬超急忙问道,林平之笑道:“那倒不是,我能认出你,只是凭武功罢了。”

“武功?我今天用的功夫难不成你以前见过,就算见过,你又怎知是我的功夫。”

林平之摇摇头:“首先,武林中有你这么强武功的人已不多了,今次能来帮我的更不知还有谁,哥哥虽然嘴上说是不能让嵩山派中人插手,可是真到危险之时,想来也不会袖手,所以你若不是哥哥的师兄弟,也是他的外门部下。

但若就是嵩山派高手,让那些一生修习嵩山功夫的人来也太危险了,因为他们的功夫很容易被人认出,若是半路加入嵩山派的,本就另有绝学,那自然好些,加上这些条件,你说还有几人,当然我也没确定就一定是哥哥本派的师兄弟,但你的功夫我是知道一点的。

我在嵩山上和你论武,就已经发现了些什么,嵩山剑法本来以厚重沉稳见长,可你使的时候,却总是有意无意中,有种更加偏重于力量的气质,显然你以前曾经长期使用某种重型劈击类兵器,今天见到你,用的虽是斧头,可招式间又隐约有嵩山剑法的意境,加上这些,我虽还没十足把握,也差不多猜到是你了。”

“啊?这,这些别人也能想到吗?要是被人知道了,可不太妙啊。”

“没事,没事,别担心,你以为世上有多少人像哥哥和我那般眼力思路吗,别人是什么也想不到的,何况就是我现在说的,其实也只是猜测罢了,只不过碰巧猜中了,而且还因为我之前就知道些事情,没有人能想到那么多的。”

张敬超抹了一头的冷汗,叹道:“林师弟法眼如此高明,佩服啊。”

说话间,顺着林平之正在行动的脚步,忽然看到了那把剑,还插在不远处的墙角,忽然心中一动,直跳过去,随手拔了起来。

他本来实在不该这么作的,可也不知是突然冲动,还是一时脑筋抽了,反正就是这么作了,剑握在手中,忍不住细细端详着那看来再普通不过的剑身,心跳也顿时加速了许多,这可是把自古未有的神剑啊。

一抬头,已经看到林平之微笑着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就好像是身上掉了件无关紧要的物事,张敬超只是一时好心,随手帮他拾了起来而已,他正在等着随手递还给他。

可是张敬超一时间却如着了魔般怎么也没法作到,他可是这世上最了解这剑的人之一,其实之前也没贪心过,连想都没想过,可是这时却忽然难以抑止的渴望,但凡习武之人,对这般神兵利器,岂能没有(欲,望),这时他却突然想迷糊了。

林平之有些无奈,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别说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太适合出手,剑又在张敬超手上,就只凭对方这个人,难道真要对他下手吗,要知张敬超从认识他开始就很友善,还教过他内功,今天又来相助,又怎能对他下的了手。

所以林平之只是微笑着随口索要,就像是在催促一个恶作剧的小孩子,要回一件被小孩子当成玩具的生活用品。

张敬超立时退后了一步,同时身体却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就像风中的树叶一般,他双目有些泛红,喉头中发出嗬嗬之声,一时间天人交战,心中不由的矛盾之极,只看着林平之仿佛毫无戒备的,笑嘻嘻的伸着手,却是踌躇难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