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襄阳附近的山道上,林平之带着那小女孩纵马疾驰,这一次狂奔的还不算太久,小雪龙尚精力实足,女孩也还充满了乐趣,因为在这么快的马上看风景,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事,尽管夜色之中看的不是很真切,但见山岭夜树影影绰绰,不断的从身周掠过,那也饶有意境。

可林平之却越来越觉身心困乏,小雪龙只知道跑,曲非烟则把所有的危险都交给他了,可是一直在紧张的计算,连每一个路口该往哪儿走都要决策的他,只觉得现在连伤口都不再疼,全身麻酥酥,懒洋洋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再没什么转机,那便要完了。

转过一道山口,却见到了嵩山派的大队人马,把希望交给这些昨天还是敌人的家伙吗?可现在也由不得他考虑了。忽然间,只觉前方杀气重重,数不清有几个敌人从左右掩来,这时再躲却有些来不及,何况躲的了这一下,也难逃掉下次,他本来已经不太行了。

“在下林天雨,求见左盟主。”林平之再不多想,放声一喊,纵马直冲,他力量虚弱之下的这一叫,声音虽响,却本不甚浑厚,比之普通镖师走镖时的喊号,也差了一点,但这一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去时,嵩山派的内家高手听来,却仍很清晰。

转眼间,路边已跳出两人,一人使一根长杆直挑向小雪龙的马腿,另一人使的却是根九节鞭,直飘向林平之,小雪龙拼命一跳,勉强躲开了那根长杆,但攻向林平之的九节鞭,却是再也无法闪开了,何况就算闪开了这一击,前面还有几个敌人呢。

眼看着那九节鞭就要绕到林平之身上,忽然间,九节鞭一下子停在空中,再不移动,这又不像是撞到了什么,因为鞭并不弹回,倒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抓住了一般。这敌人大惊之下回手一抽,竟然没有抽的动,赶紧又加把劲,才听得一阵很脆很硬的噼啪之声,九节鞭扯了回来,空中却像下雪般掉下些东西。

却原来这鞭飞到中途,周围的空气忽尔冻结凝固,将一根长鞭也固定到了空中,若非出手之人离的尚远,冻的也并不够紧,他这条鞭哪里还能抽的回。这时见到这场面,来袭之人个个互相使了个眼色,随之悄然离开,转眼间一个也不剩了。

林平之这才忽觉有些放松,望着那十余丈外匆匆赶来的身影笑道:“左盟主好神的寒冰真气功夫!”

左冷禅一见到他,脸上竟然有着和林平之一样的表情,也是一样放松的笑道:“太好了,你没有误会我,这我就放心了。”

“误会?误会什么?”林平之一愣,但过了几秒,他自己已经想明白了:“是了,在刘正风那儿发生的事,你必已知道了,衡阳城中岂能没有你的眼线。”

林平之已经想到左冷禅想到的事情了,衡阳发生那些事,左冷禅既已知道,自然要担心林平之是不是会怀疑到他,可现在林平之却来求见,倘他还对此事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又怎会这般夜来相见,何况还是遇敌求助。

“很好,很好。”左冷禅还在道着好字,林平之奇道:“又有什么事好,是因为我反应很快?”

“不,恰恰相反,是因为你这次反应慢了点。”左冷禅道。

慢了点?林平之忽然明白,若自己是因遇敌迫不得已,只好作个赌博来求他,而实际上心中仍有隔鬲,那么自己的思路自然很容易带到这类问题上去,那么只怕一下子就会明白左冷禅第一句话的意思,但现在自己在这方面反应迟钝了,说明自己心中很自然的已经当他是朋友,所以原本是没有这方面思路的。

林平之不禁又叹道:“果然是雄才大略的左盟主,想问题的水平是真高啊。”

左冷禅道:“你也一样,若不是因为你的才能,你当我会那么看重你吗,只凭武功?虽然你武功是有些特别。”

“好了,好了,不用多说废话了,你这儿有什么疗伤的好药,和大补的滋养品,我现在可不太舒服。”

可正说着时,却已见钟镇和几个嵩山弟子各持着医药和各种用具而来,同来的还有两个人,看来却似是医生。

“你刚才来援助我之前,已经在吩咐了?”林平之悟道。

“我习武一生,还能连这点经验也没有?听你刚才那声喊,我也知你的状况了,就是先没想到事情那般紧急,出手稍慢一点,你倒差点被人打死。”

嵩山派本来不像恒山派那般,有治病救人的专长,但左冷禅以霸者之姿经营多年,收罗天下人才,其中却不乏擅长医术之人,此时给林平之的照顾,亦不在定逸之下。

第二天,襄阳城中的客栈。

左冷禅问道:“昨夜那些是什么敌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些人?我也想不出世上哪派有这么几个高手。”

是了,这问题恐怕才是他最想问的,只是夜里一见面时顾及林平之状况不佳,却不忍多说。一时间心中实不知是何滋味,到了这个世界,最为意气相投的,却是这个原先凭记忆判断时最为不齿的人。

“他们属于一个你从不知道,世上也从未有人听说过的门派,衡阳那些事,就是他们作的,我不知为何,这些家伙却是我的对头,好像老是想要捉到我。”

“难不成是大内高手?朝廷中人?”左冷禅沉吟着,确实,从他的角度来分析,也只有这个最为合理。

“不像,他们,他们有种很特别的味道,就像?就像”就像根本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林平之心中这么想,但这话怎么能说的清。

“好的,我知道了,世上真会有这样的门派吗?看他们武功驳杂不纯,倒像是少林派中人,只是我想不出来会是谁,难不成少林派暗中竟悄悄培养了这许多高手,那可是我失算了。”

“绝对不是少林,我说了,他们有种和别人不一样之处,不是这个这个国家长大的人。”

“域外胡人?那也可能。”左冷禅却理解错了这句话的意思,然后又问道:“他们有多强,高手是不是就是我夜来看到的那几个?”

林平之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见到的,可能只是几个侦察兵。”

左冷禅这才有些大惊失色,却又有些不相信:“怎么可能?如果真有如此强大门派,我怎会不知,你当我嵩山派能耳目失灵到如此程度吗?”

林平之连苦笑都没有了,这些要怎么解释,何况这时他自己还在云里雾里,什么事都莫名其妙呢,己之昏昏,又岂能另人之昭昭。这些问题要想全回答上来,也许只有问那个小孩子吧,可他到现在也还没跟自己说话呢。

“好的,我信你,那么既然有如此强大门派,必定也是我的大敌,帮你也等于帮我自己,再说这一派的人在衡阳所为之事,已经坑陷了我,他们就是我的敌人,关于这些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个”林平之有些犹豫,不是他不想说,只是这些话会有人信吗?左冷禅道:“但有任何特异之事,直说无妨,我不是见不得世面的愚民。”

好吧,林平之便把自遇到这派的人以来的事,除了避开辟邪剑法之事不谈,其他的都叙述了一遍。左冷禅一听便心知这样的大派如此追逐他必有原因,但一个既不谈,另一个便也不问。

“你是武林霸主,听说过这么厉害的追踪手段吗?还有那下毒手法,又是什么,你知道吗?”林平之问道。

左冷禅只是摇了摇头,却默然半晌,他并没怀疑林平之的话,事实上,世上能突然出现林平之这样的人便很奇特,衡阳的事也很特别,他又亲眼见到了那几人,再无不信之理。

“知道吗?刚听你说完的时候,我是很悲哀的,世上既有这等力量,我经营一生还有何意义,我又怎能夺得天下,可我既还活在世上,还在此喘息,又怎能放弃。”

“好,你这么想最好了,如果这样就失去斗志,可就不是我看的起的哥哥了。”

“哥哥?你作我儿子都嫌小了点。”左冷禅哑然失笑道,但忽然神色又凝重了起来:“罢了,你小小年纪便能斩杀我手下高手,这般人物,便认你这个弟弟又何妨,说不定日后我还要靠你呢。”

“既是哥哥,我还有件事要求你。”林平之又道。

“何事?”

当然是田伯光的事了,关于遇到田伯光之后的全部事情,林平之可是和盘托出,连一点点隐瞒也没有,这事说过,一向严肃之极,几乎从没人见到笑过的左冷禅终于忍不住被逗笑了:“哈哈哈这武林著名**贼,竟然作了你的大徒弟,你两个人还开山门建了个门派。”

这笑声让周围的嵩山派高手都糊涂了,他们平日里可极难见到左冷禅笑的,尤其是这般大笑,好像最近二十年都没有过了。

“不止两个了,新收六个弟子,不过要是大徒弟救不回,我岂不颜面扫地。”

“被少林派如此对付,便救不得,那也不算什么丢面子了,少林本来也是千余年来最强横霸道的,不过你放心,今次你既是要对付少林,秃驴们本来也是我最大敌人之一,这件事也是互利之事,我会尽我所能,但却并不是我在帮你。”

“算你帮我也没什么,本来我欠你的情也不少了,再多一件又何妨。”林平之笑道,左冷禅如此说,实是怕他难堪,不想让他再承情了,但林平之却坦然直承,左冷禅望着这个好特别的小兄弟,心中却有些难以言喻的颤动,那是种和霸主的心态不太符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