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身边的嵩山弟子中却有人立时醒悟,赶紧提醒道:“掌门师叔,这却万万不可,咱们本是来修理刘正风的,若是忽然间莫名其妙的袒护一个帮助刘正风的敌人,那不是叫本门所有师叔师伯,兄弟姐妹们人人心寒,可对掌门的大业不利啊。”

左冷禅点了点头,再不多言,这却是他思虑不够周到了,就算是真正的皇帝,这种命令可也不是乱下的,何况他还只是一个想要争霸天下的大军阀,外加还不是武林霸主而已。

这时林平之左手拉着那官儿,右手拉着刘正风,冲全场所有人道:“今日本来是我兄长刘正风金盆洗手,退出武林的日子,个中原委,到了现在,各位想也明白了,兄长结交了魔教长老曲洋,可是五岳剑派却与魔教势不两立,兄长却怕若是当真大战一起,一边是同盟的师兄弟,一边是知交好友,不知该相助那一边,因此今日金盆洗手,想要遍告天下同道,从此退出武林,再也不与闻江湖上的恩怨仇杀,这其中的苦心,想来各位还是能理解的吧。”

这个形势之下,却又有谁敢去不理解吗?

“只是刚才洗手之时,不幸为武林屑小所累,未能得成,现下有朝廷的大人在这儿主持此事,却不正好,取净水来。”林平之这一说,刘正风弟子立时便又去找水盆去了,此时全场倒是一片寂静,等了几秒,闻先生问道:“你是谁啊?”

“好教先生得知,在下林天雨,是刘正风结义的兄弟,也得称他一声‘二哥’,只是在下年纪尚轻,若是自以为能与各位平辈论交,却是僭越了。”

二哥?那大哥不用说就是曲洋了,这叫怎么回事啊?曲洋虽然低调,毕竟还是武林中人,而这个叫林天雨的家伙,除了最近几天甚是活跃,以前可从没人听说过,难不成是朝廷,军队中的高手?嗯,八成是的。

群豪们还在疑惑之时,向大年早已端着水盆前来,这所有事情实在蹊跷,这官儿和里里外外那浩大的队伍,确实看着都不像什么有武功,有战力的角色,但他们毕竟就意味着朝廷啊,何况谁又知道其中是不是已有许多大内高手呢,至少那个扇耳光的家伙,也人人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忽然间,便是一片阿谀奉承之词大作,个个恭维刘正风甚么“福寿全归”,“急流勇退”,“大智大勇”之类,更有肉麻的祝他官运亨通,大富大贵之类。

不多时,向大年捧着水盆放在大堂之中的文岸上,林平之拉起刘正风双手,又拉上那官儿的双手,笑道:“大人在朝中作官,本非我武林中人,只是既然适逢其会,便也一齐来洗一洗吧,想大人一生平白拿了别人那么多金银,这双手也确实是要好好洗一洗才是。”

什么?没听说过这么滑稽的事,竟然要拉着朝廷之上的大官来一齐洗手?武林之中自古以来也没这种规矩,可看林平之那么认真的样子,哪里有半点玩笑的意味。

就在各人面面相觑之时,便看林平之已经抓着两个人的手,就要按入那水盆之中了,但忽然间,一只手已伸到了那水面上,将六只手一齐接住道:“且慢。”

这人是谁?看武功很高啊?难道是嵩山派请来的帮手?天门,定逸等人却觉似曾相识,好像是见过他的,但就是认不得。

“别忙着洗手,先让我洗洗脸再说。”说着他便就着这一大盆水洗了洗,一大盆净水转眼就变的浑浊不堪。待他抬起头时,却哪里是什么外人,不就是左冷禅本人吗。

刘正风却是大惊失色道:“小可这点勾当,却劳烦盟主大架光临至此,还为了我如此辛劳,真是罪过罪过。”

“这一点跋涉,倒也算不上如何辛苦,只是刘师弟当真作了如此亲痛仇快,徒另我侠义道中人叹息的事吗?却不如”左冷禅侃侃而谈,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还是刚才他的师兄弟们便已说过的陈词滥调,只是嵩山派众人却有些不解。

费彬疑惑道:“掌门先前不是多次嘱咐我等,为上位者,要与人保持距离,才宜于树立威严吗?”

丁勉答道:“是啊,本来说的好好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让他本人出面,纵是今日里阻止不了刘正风,也不能轻易由他出头,怎地他却这般上前了,难道那个脑满肠肥的官儿那般身份,值得他这么降尊纡贵了?”

却不知那个脑满肠肥的官儿,果然并不是此举的原因,此时在左冷禅眼中,或许不是尊贵,但却真正重要的,便只有林平之了,所以亲自出场,便是要当面与林平之相见,既可显示出尊重,言语之间,也好自己掌握尺度,可软可硬,自有斟酌,这却不能由手下决断。

但无论如何,在刘正风之事上,他还是得强硬到底,尽管所有的一切本来是他自己的主意,却不能由他进退自如,因为既然那么多属下已经至此,专为了这件事而来,倘或他本人却忽然退缩,这对整个门派都不好交待。

谈了半天难有结果,左冷禅忽然问那官儿道:“张大人,你今天这般作态,好像跟我们之前约定的不太一样啊?”

那官儿本来心中有鬼,一时张口结舌,心中连连后悔,本来早该知道这些武林大豪的钱财其实是烫手的,他根本就不该贪了又贪,奈何如此大笔的贿赂,饶是他官位极高,平日里却也是见不到的,鬼迷心窍之下,便收了又收。

抖抖索索的指着林平之道:“他,他。”

左冷禅问:“他怎样?是不是他又给了你一大笔钱财?如果是那样,倒也说的过去,你本来就不是什么诚信之人,收了刘师弟的钱,还能再收我的,那自然可以再收别人的,这也确实是你。”

左冷禅又接着说道:“你可知我不是刘师弟那种老实人,从我手中拿到每一两银子,我可都是留下了证据的,你收受武林中人贿赂,谋害地方兵马大员,这罪名够你全家洗干净脖子等着砍头的了。”

“可?可给我行贿的人是你啊,你难道?”

“我怎样?我留的证据,除了能证明你的事情,可没一星半点能证明出钱的人是我,你好好想想,是不是?”

那官儿立时全身都软了,险些站不住就要倒下去,还是刘正风挽住了他,才没一头撞到地上。

“你?你?你要怎样?”

“不怎样?只要你现在有多远滚多远,把你的人都带走,别在这儿碍事,这本来也是我们约好的,是不是?”

那官儿几乎立时便要抱头鼠窜,岂料林平之却伸手轻拍他的肩膀道:“你要知道,我可也没二哥那么傻,你拿我的钱,更是不好拿的,还是那句话,‘你收受武林中人贿赂,谋害地方兵马大员,这罪名够你全家洗干净脖子等着砍头的了。’”

“可你行的贿是为了救刘正风,这,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证据呢?难道我会保留对我不利的证据吗?”林平之笑道:“你听着,我那伙人作事的风格你也见过的,只要你今天走了,二哥又死了,就算过了十年我再遣人告发你,也一样能定你灭族之罪,你以为我们这些武林中的(流,氓)手里的钱是好拿的?”

“这?这?左盟主在朝中可是还有大门路的,你对付不了他。”

“你说的我当然知道,没点背景敢谋害一方兵马大员吗?可我不需要对付他,我只需要对付你,你以为他的背景能用来保护你?”

这?这家伙越听越是浑身冷汗,两边都在逼他,而且哪一边好像都有制死他的能力,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围观的人却个个云里雾里,不知所谓,眼见着堂堂五岳盟主,和那莫测高深的剑客,都在跟一个眼色朦胧,气息虚弱,人也松松垮垮的官儿罗里罗嗦,这家伙难不成便是真正大内绝顶高手,武林传说中确实有所谓功夫练的太高,反而返璞归真,像个没武功的人这一类的说法。

正僵持时,林平之忽然笑道:“算了,我不为难你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就如左盟主要你作的那样。”

那官儿大喜道:“那多谢林公子高义了。”

“唉,慢着。”林平之眼一瞪,他便又慌道:“怎么?”

“我的事没作成,我的损失可不能没人赔我。”

“好的,好的,我知道,林公子给我的所有钱财,全都原样奉还,绝不敢”

“太少了吧?”林平之冷笑着指着那庞大的队伍道:“这些不是钱,不是我花的?这可都是损失,你不出?”

“我出,我出,除了退还你的之外,你还要多少?”

“二哥给你的,左盟主给你的,你都得转给我,另外,再加白银万俩,那也够了。”

“万俩?白银?”

“别跟我装傻,我的帐房算过你历年来贪污受贿的帐目,万俩白银你绝对拿的出来,我也不一定要白银,银票,管你金银珠宝,绸缎铜板,或是什么贵重财货,只要值的了,你付的出来就行。”

那官儿满口答应,立时抱头鼠窜而去,他可再不想跟这些武林中人打交道了,若是从一开始根本连刘正风也不理,又哪里会有这样的事,现在就算依言付钱,只怕也是后患无穷。

这家伙一走,林平之临时花钱纠合来的队伍却散掉了一大半,他这队伍是靠了福威镖局的公关能力,加四处花钱得来,现下钦差一走,官府上的人跟着走了,其他许多拿了工资来撑门面的人,也走了大半,倒只剩原福威镖局中人,却还在其中,那也不多。

林平之却不想让福威镖局的人在这儿作什么,他们本来没什么战力,便叫他们也离去了,这一下更无人了,连那豪华无比的大轿,也被人抬转,过不了多少时候,原本庞大的队伍,便已不见了踪影,让人怀疑刚才那如童话般的阵容,是不是根本只存在于想像,并不是真的有过,只有满地的狼藉,才显示出确实有过这么些人。

天门道人立时又跳了出来,可还没开口,林平之便笑道:“道长今天倒戈,不是一次吧?”

曲非烟立时接口道:“若是他再来一次,那就是第三次了。”

林平之笑道:“不知你读不读史,武王伐纣之时,纣师反戈一击,成就了大功,这次倒戈,可是很光彩的,不过这光彩的倒戈只有一次,你要是玩这手玩的太多了,管你弃暗投明也好,弃明投暗也好,可没人会看的起呕?”

天门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他确实是自己都觉得有些难堪,转头瞟向左冷禅,可左冷禅却似是根本不愿看他。

林平之又盯着他的眼睛道:“到底要怎么样作才对,难道你自己心里当真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