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季恩将头埋在丁小什的枕头里,将眼泪鼻涕全抹在他**,不管明天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现在的她已经难过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了。年少那些美好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重播:他们一起去河里抓吓,他们一起去偷隔壁奶奶的鸡蛋,他们一起去扎老师的单车轮胎……

13岁以前,小京就像一条小尾巴一直跟在她和小念身后,不管是在哪里,做什么,他们都是三个人。像一个最稳固的三角形,但也只是像而已。

13岁那一年,这个三角形的一角被命运生生掰断了。

那一年,叫sars的病毒席卷了整个国家,小京他被这场病毒吞噬了。

那个下午,她跑离医院后又跑回来的时候,小京他已经再也睁不开眼了。她站在病房外面,隔着冰冷的玻璃,看见医生给小京盖上了白的刺眼的白布,然后把他推出了病房,推到了太平间。

那时候,小念就站在病房里,一动不动。他没有哭,只是站着,脸上的肌肉好像被抽掉了神经,做不出任何表情。

当时已经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她还在心里暗暗骂小念冷血无情。一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小京的离去,最悲恸最难过的人是小念。

他之所以没有哭,不是不悲伤,而是已经/痛得被抽光了力气。

他们是兄弟啊,双胞胎的兄弟。他们一起在母亲的子/宫里吸收一样的营养,听一样的音乐,一样的故事,一天一天的一起长出了身体长出了四肢……

然后在同一天同一个小时间隔两分钟,一起来到这个世界,带上了一样的长命锁,穿一样的开裆裤,在同一天学会了走路,在同一天叫出了第一声“妈妈”……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彼此,也没有谁比他们更像彼此了。他们两个就像一个共同的生命体。

却突然在13岁那一年,被天人永隔生生的分割的了,这是怎样一种痛?就好像把一个人劈成了两半,一半留

在了人间,一半去到了天堂,人生漫长的几十年,他们再不能相逢,再不能触摸到彼此。

这样的痛,光是想就已经/痛得喘不过气来了,而生生被分割的小念怎么会不痛?

所以他不再游泳,因为小京最喜欢游泳;他不再打篮球,因为小京最喜欢在打篮球的时候耍酷;他也不再玩电子游戏,因为小京打游戏的时候最喜欢耍赖……他甚至不再大笑,因为一笑就会露出和小京一模一样的酒窝。

他的生活,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小京的样子。所以他变了,变成了只会保持优秀的井念京。因为每一次不小心的想起,都会是撕心裂肺的痛。

纵使是这样,她也知道,其实小念每时每刻都在想念小京。

因为她也在想念着他。

吃饭的时候,我在想你;喝水的时候,我在想你;花开的时候,我在想你;叶绿的时候,我在想你;月圆的时候,我在想你;飘雪的时候,我在想你……

我一直在想你,小京。

我真的好想你。

空**的房间里回**着压抑的呜咽声,席季恩咬着自己的手臂,却还是抑制不住这呜咽声。

惨淡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洒在她悲伤,清楚照出那单薄背已经一抽一抽在颤抖。

而醉倒在走廊的井念京被丁小什拖回家后,却醒过来了。他睁开眼只看见惨淡的月光照进窗口,一阵口干舌燥让他觉得非常的难受,于是起来到客厅里打了杯水。

喝了太多酒,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走到床头柜时,不小心撞到了。慌乱间手扫到了什么东西,细微的闷响声响起,他低下头就看见一个相框掉落在地毯上。因为震动的关系,相片被震出了一半。

他弯下身想把相框捡起来,却因为眼花只捉住了露出来半截的相片,相片被抽出来,相框也被翻过来了。躺在地上的相框里还有一张照片,在那张照片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他们都笑得很灿烂,嘴

角边的两个深深的酒窝一模一样。其中一个少年还比着剪刀手。

泪水毫无预警就落下啦,他只觉得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了。

在那相片里,是他和小京。在相片里的是他的弟弟呀。

相片里的少年站在他身边比着剪刀手,灿烂得笑着,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他深深的酒窝像两个小太阳一样陷在他的脸颊上,在这一刻的月光照耀下,闪动着让他炫目的光。

回忆瞬间如潮水扑面而来,将他淹没。

医院的病**躺着瘦弱的少年,他的身体几乎淹没在医院的白色床单里,那是他的小京啊!

“哥……明天你还会记得我对么?”小京微笑着用虚弱的声音再问他。小京颊上的酒窝比往日更清晰在脸上绽放,深深地陷在他削瘦的脸上,他漂亮的眼睛此刻眼窝深陷,眼眶周围是浓重的眼圈,脸色苍白得像病**的床单。

这一刻他不敢开口,他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来。从小到大,他一直是小京的骄傲,在小京的眼里他是继父亲之后唯一的英雄,所以他不能哭。他只能脱掉隔离手套,然后紧握住小京瘦得只剩下骨节的手,无言点头。

“哥……”小京的声音隔着氧气罩弱弱传来,他听不见。头上的隔离帽子勒得他额头有点儿疼,他伸手摘下帽子,也顺手扯下口罩。他要小京看清自己,小京是他的弟弟,他要小京记得自己的样子。他低下头靠近小京却依然听不见他微弱的话语。

旁边的医生似乎知道原因,走过来帮小京把氧气罩摘了下来。他把侧着头把自己的耳朵靠近小京翕动的嘴边,终于听到了小京的话。

小京的声音有一些颤抖,在很弱很弱的呼吸声里传过来,却异常坚定,就好像一根钉子直直钉进他耳里,一直传到脑海深处,然后钉在那里不再离去。

他说:“哥,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一直微笑着的小京瞌上了他的眼睛,从此再也没有睁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