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误解
御风回昆仑的其他十一位仙人也是大为吃惊，原本气势汹汹要去找天庭算账的玉鼎真人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离开了？那个刘沉香究竟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太乙真人忍不住了，他与玉鼎真人的关系最好，他问：“玉鼎，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走了？”
玉鼎真人却只是摇头，目光深邃。他脑海里回忆着沉香刚才的那句话：“沉香自知罪孽深重，但是舅舅的所愿尚未完成——新天条目前只是刚刚实施，秩序不稳，待到天界秩序一定，刘沉香……自当以死谢罪！”
“那么……你要多长时间？”这是自己当时问的话，“你必须给我一个期限。”
“八百年！八百年后，沉香必定自裁而谢罪！”这句话是那么的坚定而有力，那目光是那么沉重而忧郁——玉鼎真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戬儿，你有个好外甥，或许，三界的未来就寄托在他的身上了，你的愿望，也终于可以得以实现了……
昆仑十二仙一走，太上老君急忙上前，喂了沉香一粒仙丹。沉香冲他点点头，表示感谢。仙丹下肚，沉香合目调息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双目已经变得炯炯有神，他示意身边的母亲放开自己，转身半跪在玉帝面前：“小神惹来祸端，还请陛下降罪！”
玉帝的神情严峻，他直直地看着沉香，许久，道：“随朕来！”说完，让王母留下来处理示意，自己转身而去。
三圣母担心地上前，正要说些什么，沉香却冲母亲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插手，杨婵只能停住了脚步，看着沉香跟着玉帝离开了凌霄宝殿。
粉色的莲花花瓣缓缓张开，瑶池内霞光笼罩，一片宁静，仙气充裕。
坐在上方的玉帝一言不发，跪在下方的青年白衣残破，上面还带着斑斑驳驳的血迹，两人都是一言不发的。
“沉香……你可知朕为何召你前来瑶池？”玉帝终于开口问道，那低垂的长眉不再懦弱，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那一抹金光。
“小神……请陛下降罪！”沉香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自己任了两百年的司法天神，但却没有进过一次瑶池。瑶池是天庭的内殿，他知道玉帝还不放心自己，自然是不愿意让自己进入瑶池，但今天却……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玉帝必定是要发落自己了。
“你何罪之有？”玉帝的语气中带上了一分笑意，“娘娘说得很对，杨戬之死确实是阴差阳错，不能全怪到你一人的身上。”
“但是……昆仑十二仙是冲着小神而来……小神……”沉香再度请罪。
“昆仑十二仙么……这阐教护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玉帝起身，走到沉香的身边。
沉香感觉到金色的袍服从他的身边掠过，在他的身边停下。沉香不敢抬头看，只能低头。只听得玉帝继续道：“要不是你一再自我请罪，朕……原本是想找一个替死鬼来代替你，好让昆仑十二仙消气，哪知道……”
“小神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厚爱！”沉香俯身拜谢。
“你有这个资格，沉香！所以朕才准许你进入瑶池。”玉帝道，“比起杨戬，你更让朕放心，这两百年来，朕看得出来，你的能力不比杨戬差……”那金色的袍地再度离去，玉帝又坐回到了宝座上，“而且……朕看重的，是你的心。”
“小神……”沉香已是忐忑不安了，他不知道玉帝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你可知，你和杨戬最大的区别在哪？”玉帝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答道，“杨戬的心太大，他心怀三界，为了三界，可以不惜性命；而你的心很小，你只想着为杨戬赎罪，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情！”
“小神……”沉香被他说中了心思，更是惊慌失措，“陛下，小神只是……”
玉帝一抬手，制止了他的话，“你不必解释，朕不是娘娘，自从瑶姬去后，朕也知道天条的问题，只是没有一个契机——杨戬以你为契机，推出新天条，朕一只都很清楚，只是没想到……”玉帝顿了顿，继续说，“杨戬是为了三界，可以连朕都推翻的人！但是你不同，你知道朕是这三界的主宰，知道如何……来维护朕的位置，朕欣赏的就是你这一点。”
沉香无言以对，只能低头：“陛下明见。”
“所以，朕这次才给了你这个封号，朕也知道你不会害了三界——但是有一点你要记得，朕……才是这三界的主宰，在这个前提下，你可以做任何事，明白吗？”玉帝看着脚下的他，“你是个人才，朕也不妨直接告诉你，天道之中自有循环，真到了朕该退位的时候，朕自当退位，你只需做好你分内之事，掌管好新天条，这才是你司法天神所应该做的事情，明白吗？”
“小神多谢陛下提点！”沉香拜谢，又问，“那娘娘那边……”
“娘娘的法力是朕给予的。”玉帝只是这么一句，沉香就已经明白了。
“小神明白。”沉香起身，不再有所芥蒂，“小神就此告退。”那双微微上挑的眼中已经不再是虚伪的恭敬，而是恢复了平静——自己算是第一个了解玉帝真面目的人吧？或许舅舅也曾经猜到他不是那么昏庸，所以当年才没有斩杀玉帝吧。
“退下吧。”玉帝点点头。
走出瑶池，沉香长叹一声，回到司法天神殿。三圣母和小玉早就已经急得不行了，见他踉踉跄跄地回来，三圣母一把抱住他：“沉香……玉帝没有责罚你吧？”
“没有。”沉香笑道，“陛下说了，阐教会来是迟早的事情，只是责怪了我几句而已。”
“那就好……”三圣母松了一口气，又道，“伤势怎么样？娘用宝莲灯给你疗伤吧！”
“也好。”沉香点点头。
三圣母一边用宝莲灯为沉香治伤，一边又问起刚才的事情：“你对玉鼎真人说了些什么？娘知道他的性子，他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你的。”
“没什么。”沉香起身，他知道母亲聪慧，一般的谎话骗不了他，“我只是说……新天条现在由我掌管，总比落在别人的手里要好！杀了我，还不如让我来完成舅舅的愿望，好平定三界……所以，玉鼎真人就相信了我。”
这话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三圣母自然是相信了，她又取出宝莲灯：“这宝莲灯……还是交给你吧……”
“这万万不可，娘！”沉香推辞，“我已经有了开天神斧，宝莲灯您留着防身……万一以后有什么厉害的妖魔来找我，您也好救儿子一命！放我这儿，要是被偷了怎么办？”他担心万一以后有人找母亲的麻烦，华山上只有她和小玉，怕是抵挡不了。
“也好……”三圣母点点头。
沉香见到一边的小玉，又转移了话题：“小玉，你来得正好，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小玉的性子天真无邪，听说有好东西自然好奇。
沉香起身，打开一只黑檀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珠花：“这是南海送来的珍珠，我亲自穿成的珠花，想着这个正好配我的小玉妹妹……”说着递给她。
那珠花做得煞是精致，粉色小的珍珠穿成花蕊，大一点儿的穿成花瓣，正好是一朵莲花的样式——一看就知道是费了很多的功夫。小玉喜欢得不得了，急忙戴在头上看个不停：“我就知道哥哥疼我！”自从两人说明白以后，她与沉香就一直是兄妹相称。
“真是的，有了好东西也不记得娘，就只记得小玉。”三圣母看着心下感慨，这些年小玉跟着自己，自己是非常喜欢这个小姑娘，只可惜他们两人不能在一起，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
“自然少不了娘的。”沉香又取出一只黑珍珠穿成的手镯呈给母亲，讨好地道，“儿子的一点孝心还请娘不要嫌弃！”
“算你还记得娘！”三圣母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是自己唯一剩下的两个亲人了，沉香看着两人，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能够为她们做得也不多了，只希望她们能够一直快乐平安下去就好……
“刘沉香！你不亏是弑舅出名的，当真铁石心肠！”一名被草头神押下界去的女仙喊道，“你根本就没有心！你比杨戬还要冷酷无情……”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推下界去了。
银铠黑氅的司法天神倒是不怒不恼，凌厉的双眸一片冷漠。看着芍药仙子被退下去后，沉香这才问道：“与芍药仙子私通的那名魔族怎么样了？”
另一名草头神急忙上前回道：“已经按照真君的吩咐，将其废除了魔力，打下人间去了——魔界没有人知道。”
“那就好……”沉香点点头，如此一来，被贬为凡人的芍药仙子自然会和他遇上，也算是成全了他们了。没办法，仙人和魔族相爱，这事就算是天条准许，玉帝和魔王也是不可能准许的，他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本君要下界一趟，待会儿百花仙子肯定会来，就说本君不在。”沉香一挥黑色银纹的披风，消失在了南天门外。
“真君怎么知道百花仙子会来？”一个草头神问。
“百花仙子和三圣母有旧，当年也帮助过真君，自然要来说芍药仙子的事情。”另一个草头神回答，“真君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避开她就是了。”话音未落，便见到百花仙子带着一众花仙，急匆匆地赶来了。
两个草头神交换了下眼神，就迎了上去。
且说另一边，沉香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衣，往桃山而去了。桃山下，哮天犬还守在山洞的门口，沉香没有惊动他，闪身进入了洞内。哮天犬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嗅到了那个刘沉香的气息，再闻，却是什么也没有了。他摇摇头，估计是自己闻错了，看花了眼。
沉香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熟门熟路向前走去。洞内，敖红正坐在棺前，一见到沉香，正要开口，沉香已经长袖一挥，敖红顿时只觉得头晕目眩，就晕了过去。
沉香缓步走到棺前，只见透明的棺材内，杨戬一身白衣，丰神俊朗，长发微卷，合目微笑，安详得令人不忍打扰。沉香俯下身，棺面如同一面镜子，映出里外一黑一白两个人，两人又都是散着长发，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斜飞入鬓的剑眉，薄唇微扬，竟是如此的相似。不同的是杨戬长发微卷，合目而躺，沉香则是直发飘散，眼中带着哀愁。
“舅舅……”空旷的洞窟中响起沉香低沉的呼唤声，但是棺内的那个人已经不会回应自己了。
沉香看着杨戬，轻声一笑：“该怎么说呢？您一定也不希望我变成这个样子吧？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宁当年的那种孤独感了。宁好歹有只哮天犬一心一意地跟着你，后来还有四姨母理解你。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想了想，他又笑了，“当然，也不全是，好歹娘和小玉还是一直支持着我的，不管别人说得再难听，她们也支持着我……”
“五百年来，我忍受着别人对我的谩骂，总是想起你当年过得也是这样的日子吧？只要能够严正天庭的秩序，帮助那些真正有情的神仙，就算是粉身碎骨，遗臭万年……我也在所不惜！”沉香看着他的脸，“还有三百年，三百年后……我就可以来陪舅舅你了……”说完，沉香的手居然径直穿过那由万年水晶所制的棺材，伸到了杨戬的胸前，拿走了他胸前的天眼。
天眼的神力，是玉帝所不能掌控的力量，是上古大神赐予瑶姬掌管欲界四重天的力量，只有嫡传的血亲才能承担。当初的天眼早已经融入了杨戬的血脉之中，没有他的认可，任何人也无法夺走。杨戬一死，这天眼随之而散，杨戬胸前所挂的，不过是空有天眼外形的挂饰而已——但是沉香要的就是这个。
拿走那个挂饰，沉香小心翼翼地收好，起身，又看了看棺材里的杨戬，叹道：“舅舅，我先走了——下一次见面，怕是要三百年后了吧……”他握紧了手中的挂饰，身影一闪，化成银光消失于洞内。
“刘沉香！”沉香刚进司法天神殿，就闻得一阵怒吼，不禁皱眉，百花仙子看来还没走。果然，只见百花仙子一袭百花轻纱，脸色铁青瞪着眼前这银铠黑氅的司法天神，身后的几位仙女也是气呼呼的。
“百花仙子是什么时候来的？”沉香的嘴角露出客套的微笑，坐到百花仙子的对面，“是我怠慢了，怎么也没有人通知我！来啊，把上次我从华山带来的花茶送上来！”不待百花仙子开口，沉香又道：“这是母亲和小玉所致的，用桃花和明前毛尖一起炒至烘干，味道清甜，回味无穷，仙子不妨尝尝。”
百花仙子被他拿话这么一堵，伸手不打笑脸人——气也发不出来，她定定神，正色道：“司法天神，你好大的官威啊！”
“仙子这话说的，沉香就是再怎么摆官威，也不敢在仙子面前造次啊。”沉香依旧含笑而语，并亲自为百花仙子倒上茶。
“我们今天来，是为了芍药姐姐的事情！”身后的玫瑰仙子是个急脾气，见百花仙子开不了口，忍不住道。
“芍药仙子？”沉香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这是玉帝亲自判决的，我也知芍药仙子与那魔族情深意重，无奈……”
“你少花言巧语！玉帝原来只想罚芍药姐姐面壁一年，要不是你……芍药姐姐怎么会被贬为凡人？！”牡丹仙子也喊道。
“沉香既然身为司法天神，自然是按天条办事。”沉香敛去了唇边的笑意，起身道，“芍药仙子若是与凡人有私情，按天规自是成全，只是……魔界与天界想来水火不容，芍药仙子如此，万一以后其他仙人也跟着这样……岂不乱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