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从她身边站进来,在她脸上,他看到了一丝恐惧和绝望的神情,它们深深地嵌在肌肉的纹理里,在皮肤表面爬出一个疯子临死时的微笑。镁光灯不时闪起,李俊上了坡带着助手在整个公园里仔细搜索起来。石子的小路已经干了,草地上还有些湿。围绕着树林也是一道石子路,他们终于在坡的最低处发现了半个脚印,另一半消失在石子路上。脚印模糊不清,里面还是湿的,看来是在下雨的时候踩上去的,而且是雨很大的时候。从脚尖的方向可以想象出当时踩上这个脚印的人正站在路边往坡上看。李俊抬起头,他清楚地看到同事们忙碌的身影,夏格格的尸体正对着这个方向坐着。

从医院出来,李俊直奔夏格格家而去。不知为什么,眼前又闪过汪雪躺在冰柜里的脸,当守在医院的同事打来电话告诉他她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后,他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去看看。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了那个黑色的小瓶子。那时,她很认真地坐在车库房的桌边,把这个瓶子拿给他看,告诉他里面有一个幽灵的阴气,它的名字叫做魄,如果不及时让它回去或者除掉它,它就会在人间做坏事,它会害了柳叶。她低垂着头轻声说,我一定要找到它,就用这个瓶子,在十米的距离内,瓶子里的阴气会让它定在原地。他想打开瓶子,但她说打开了阴气就会跑,因此他没办法验证她的话是真是假。后来想想又觉得好笑,在她眼里自己是个看不到幽灵的人,就是打开了瓶子也看不到她说的阴气。信则有,不信则无,这句话真是见血封喉的厉害。

他的手还插在口袋里,第二次见到这个瓶子没想到是在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种场合,当时汪雪就躺在雨水里,还有少许的血淡化在水里,被粗暴的雨滴打起一朵一朵淡红色的“喇叭花”。她用她自己的方式最后一次证明了她那种奇怪的能力。那时,她是不是认为自己已经抓到了那个幽灵,但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如果她还活着,她一定又会出来指证出凶手吧?他很肯定,她一定会这样做。

在夏格格家的沙发上,他看到了她爸爸夏海斌。如同许多遇到沉重打击的家庭一样,他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不少,与家人的关系也因为这打击立刻变成一种少有的亲密,是共同承受苦难的亲密,虽然不是每个家庭都会这样。那个女人和孩子的身份已经弄清楚,母亲候佩珊,人寿大厦站台后面卡卡饮品店的店主,现年三十二岁,也是坐在他面前的夏海斌的情人;儿子夏卡卡,是她和夏海斌的孩子,现年六岁,原名候卡卡,最近才改姓夏。在李俊还没有开口之前,他和坐在一边的妻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也死了。看到来访者是三个穿警服的人,两人的眼里就只剩下惶恐。三个人沉默了一下,助手陈锋还是向他们宣布了这个噩耗,母亲听完当场昏了过去,罗明锦立刻打了120急救电话。

“不,不!”夏海斌发了疯似地嚎叫起来。

李俊把目光调向别处,这样的场面,他看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