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无忧和李誉,赵小刚,孙衡他们的“惊天密谋”并没有如期进行,是因为他们的好兄弟,李誉的生日快到了。看着他们久久没有动作,许定国也就忘记了当初他们密谋那件事儿,如今,倒是另外一件事让他头疼了。他的小姑娘对李誉的生日兴趣远远超过了对她自己生日的期盼,整天开开心心的出门去和伙伴们玩,回来时就愁眉苦脸的。当初给她取名“无忧”的时候,就是希望她能够一辈子平安喜乐,无忧无虑的。

许爸爸可不能对这样的无忧放任不管。刘晓在家庭教育方面,好像角色颠倒了,更像个爸爸,较少注意到女儿细腻的心思,总是大大咧咧的。相反,许定国大多数时候还得像个妈妈一样,总是要细心引导女儿对这个世界的千奇百怪的求知欲,以及倾听小女儿心思的忠实听众。

“无忧啊,这几天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么,脸都拧巴成苦瓜了。”他知道无忧做最讨厌的一种蔬菜就是苦瓜了,果然,无忧立马惊慌的调整面部表情,但不一会儿两个眉毛又蹙到一块了,小嘴自然的嘟起来,还学着大人叹了几口气。

“来,跟跟爸爸说说,这是怎么了,把我们公主愁成这样。”许定国把最后一根绳子系好,不放心又打了个死结,再看看高大的玉兰树最低矮的一枝横生出来的枝干上固定了的粗粗的两根麻绳,百分百确定没有危险了,就招呼蹲在一旁唉声叹气的无忧坐到他自制的秋千上来。无忧很乖巧的走过来,一屁股坐下去,一手拉着一边的绳索,一手撑着座下的木板,头歪在一边,双脚前后晃**着。

“爸爸,李誉说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那他生日怎么办?我送他什么好啊?”小姑娘顶认真的说,许定国瞬间释然了,原来这些天小无忧的忧虑都来自于那个小绅士李誉啊。在他看来,这是件好事,小孩子把友谊看得这么重要,比每天是否能够准时的在电视机前守住五点播放的动画卡通还重要,比今天是不是能够不吃不喜欢的牛奶重要,比吵架了追究到底是谁先不对重要。许定国走到无忧身后,轻轻推着她的小背堂,让她的秋千能够**漾起来,可分寸把握又极好,不会超出他控制的范围。

“你怎么问他的?”

“我就问他最喜欢什么,这样我就可以在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啦,可是他跟我说的和跟小刚,孙衡说的不是同一个东西!那到底哪个才是他最喜欢啊?”

“呵呵。”许定国被小孩子纠结的问题给逗笑了,小孩子的世界花花绿绿,五彩斑斓的,哪里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最喜欢的呢?莫要说小孩子,就连大人们也说不出究竟什么才是自己最喜欢的呀。可大人和小孩不同的是,大人送出去的礼物,大多投其所好又彰显自己的实力,而小孩子就只有这满满的诚意,想要给对方最想要的,想要给对方的是唯一。

“那他跟你说,他最喜欢什么?”

“他说小时候吃过外婆做的一种月饼,黑黑的,绿绿的,里面包了好多东西。然后我就问,那里面包了些什么?他说着说着只说了一个桂花还是花生什么的,就不说了,还不耐烦的说我了,说反正再也吃不到了,叫我别问了。”

许定国不是个八卦的人,可关于这些小孩子的家庭,多多少少他也从街坊邻居和刘晓口中听到不少。刘晓喜欢和教师家属们或者部分教师们打打麻将,在牌桌上自然而然的就会有这样的话题流出来。

三个女人一台戏,N个女人电视剧。李誉的外婆一个人住在乡下,在李誉四岁半的时候去世的。等于李誉从小就只有爷爷奶奶,没有外公外婆了。李誉的爸爸是个做药材生意的,长年在外经商,而李誉的妈妈就是二中的一个普通英语老师。所以,李誉爸爸就在二院买了一套房子给李誉妈妈和李誉,只有过年的时候,李爸爸才会回来一次。李誉所说的最喜欢的东西,应该是外婆的味道才是吧。总是借着各种借口来他们家蹭饭的李誉,应该是怀恋家的味道的。

“哦,无忧,我想,李誉说的那个,可能不是月饼,而是桐叶粑粑。”黑黑的,绿绿的,又有花生,桂花的香味的,大概就是农村常见的,老人家最爱做的一种吃食。用桐油树的树叶包裹着塞满了馅儿的蒿子粑粑蒸出来,就是桐叶粑粑了。

“桐叶粑粑?就是外婆做的那种圆圆的桐叶粑粑?”

“可能是吧,上次外婆给你带的那些不是还没吃完么?还有几个,你到时候蒸好了给李誉送去不就行了。”

“哇哇,爸爸你好你厉害!我这就去告诉李誉去。”说着就要跳下秋千,被许定国一把抓了回去,故作神秘的看了看周围。

“嘘,先不要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

“嗯嗯!”你看,小孩子的情绪多好操控,什么都写在脸上,高兴了你陪着他们高兴,不高兴了你可以哄着他们高兴,不像现在的大人们,面具之下还是面具,你永远也看不透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赵小刚看着爸爸一年前做好的樟木柜子,远远高过了他的头顶,搬了个椅子来还是够不着柜子顶上的铁皮盒。他知道铁皮盒里有钱,他想要去拿点钱给李誉买他说的那个什么飞机模型,电视上打过广告的。他不喜欢看广告,可是那个广告总是在动画片播到最关键的时候插播,没办法,他们对那个广告再熟悉不过。

不过,那个飞机模型好像挺贵的,爸爸是二中的木匠师傅,专门负责做桌椅,修理门户。不过微薄的工薪也只够他们爷俩儿生活的,赵小刚爸爸爱喝点小酒,以前不这样的,自从妈妈走后他喝酒就越来越频繁,好几次喝醉了就在赵小刚面前骂他妈妈是个biaozi,是个贱女人。

他不知道biaozi是什么意思,偷偷问过孙衡,孙衡告诉他,biaozi就是和外面的男人乱搞关系的女人。后来,他把孙衡狠狠打了一顿,莫名其妙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动手打了他。好在孙衡够意思,回家都没有告诉爸妈为什么挨打了。

之后,他就再也不问这个问题了。可是,每次爸爸当着他的面骂他妈妈的时候,他都想反驳。在他眼里,他的妈妈不是坏人,会给他买新衣服,会带他跟穿戴整齐的叔叔在外面好一点的餐馆吃饭,有一次被爸爸撞见了,晚上不管赵小刚怎么护在瘦弱的妈妈面前,爸爸都跟一个着了魔的怪兽一般,把他狠狠推到门外,上了锁。然后,他拼命的拍打着摇摇欲坠的木门,都无济于事,只听见里面传来打骂声,摔东西的声音,和什么东西在心里破碎的声音。最后,折腾了两个小时,爸爸终于开了门。

他只看到蜷缩在地上的妈妈,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那时候,他才四岁半。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抱着爸爸的手臂一口就咬了下去。爸爸吃痛的望着他,抬起另一只手掌,最终也没有劈下去。他想,那时候,这个男人,他还是爱着自己,爱着妈妈的。所以,当第二天妈妈提出要带着他离开的时候,他摇头了,他跪着抱着妈妈的腿,哭着求她不要离开爸爸和他,可最终,那个被他叫做妈妈的女人,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四岁半,他失去了妈妈,李誉失去了外婆。

赵小刚甩掉脑海里浮现的不堪的画面,继续想方设法够铁皮盒,又加了一个小板凳在椅子上,最后好不容易够着了,赵爸爸却在这时候推门进来了,父子两互相望着好一会儿。最后,赵爸爸先撤开那双盯得赵小刚眼疼心疼的眼睛,关上了门,走了。赵小刚手里拿着重重的铁皮盒发呆,想到刚刚爸爸的那个眼神,顿时觉得呼吸不畅,忙把盒子丢回原处,急急忙忙追了出门。找了好久,终于在施工方小木屋里找到了爸爸,他又在喝闷酒。赵小刚犹豫了下,还是怯怯的走过去,走进了才发现赵正身边的正方形木桌上放着一个刚刚成型的飞机模型,样子和广告里的差不多,他猛地抬头看赵正。

“看你每次看这个的时候都挪不开眼,我去问了下价格,其实也不贵,百来块钱,不过我给你做了个差不多的,你自己凑合着玩玩吧。”

“爸爸,我没有拿钱,我,我放回去了。”

“我知道。”赵正终于转过头来正视赵小刚。

“我知道你不会,你也不敢。你要是实在喜欢那些玩具,以后有钱了自己买,不要像爸爸现在这样,舍不得。”

“爸爸。”赵小刚哽咽,差点哭出来,被赵正一掌轻轻劈在了天灵盖上,把眼泪炸飞了。

“瞧你这点出息!”

孙衡不绕弯子,从前看哥哥,想要什么都是直接跟爸妈开口的,他站直的身子在妈妈面前,矮胖的身材怎么看都有点扎眼。本来手心手背都是肉,杜医生和孙权也不想偏袒,私心谁,只是人眼前一旦有了太阳,其他的都黯淡无光了。杜医生推了推挡在镜子前的孙衡。

“干什么?”

“妈妈,李誉要生日了,我想给他买礼物。”干净,简洁,自认为理由充足,口气都是个哥哥如出一辙。

“问你爸爸要去。”杜医生不耐烦的挥挥手,继续扣外衣排扣。

“可是爸爸让我问你要。”

“哎呀!你哥哥最近初三正要钱的时候,钱钱钱,就知道钱,你要钱做什么?礼物?李誉家什么没有要你买给他啊?他爸爸不是很有钱么?小孩子家家的什么礼物不礼物的,走开走开,你还不如想想多看点书。人家李誉将来是不愁吃穿,赵小刚还能跟他爸爸学点讨生活的手艺,无忧是女孩子,怎么样都不着急,你呢?”杜医生没有再理会孙衡接下去要说的话,匆匆穿好衣服就要出门,回头见孙衡还是呆头鹅样的站在镜子前面,气不过,从包里抽出一张十块的用力拍在桌上面,穿好鞋就出门了。隔了很久,孙衡才走到桌边,拿起那十块钱,心里很不是滋味。楼下收废品的大叔正在高声喊着“收废品咯!”孙衡忽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推开窗户,朝楼下喊了句“废书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