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考,也就是小学的终考,许无忧越来越讨厌数学。其实,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数学,一直就不喜欢。还记得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数学老师就要在每堂数学课开始的十五分钟里做口算接龙,计时比赛。而她的口算能力和心算能力都是超出了一位数就很难快速算出答案的那种慢反应儿童。因许无忧个子矮小,本来是调座位的时候跟李誉他们坐到了后面,后来却被班主任以“上课爱讲小话”为由,不断的给他调换座位。起初,调到了班里谁都不愿意于他成为同桌的“鼻涕虫”郭涛身边,那是个及其靠近垃圾桶的被人遗忘的角落。

刚被调到郭涛身边坐同桌的时候她还有些许失落,郭涛这个人就是邋遢了点,人还是很好的。比如,有一次他问许无忧借餐巾纸擦鼻涕,许无忧的一包餐巾纸都借给了他,但是他的鼻涕好像永远的擦不干净擦不完似的,最后再问她借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他为难的看着她,把那两行鼻涕吸了又吸,吸了又吸,许无忧实在不忍,就传纸条问李誉借纸。

纸条传来的过程中被眼尖的老师半途截获,老师拿着那纸条冷冷的笑了笑,嘴角抽搐了会儿开始念:“许无忧你是不是昨天吃坏了东西拉肚子了吧?我就剩这么点了,擦屁股不够你就直接用手吧!”全班轰然大笑,许无忧瞪了李誉一眼,无奈看着郭涛还在吸鼻涕,着实不忍把他供出来,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再比如还有一次,郭涛把许无忧带的一卷纸都用完了,埋头睡觉的时候鼻涕不幸落到了用来垫手肘的数学课本上,她本来打算帮他课本上垫一张纸巾,结果意识朦胧中郭涛用他的衣袖蹭了一下鼻子,衣袖上赫然出现了两条亮晶晶的**。许无忧不忍直视,把头扭向一边,认真看着黑板,不一会儿听见撕纸的声音,却是郭涛在撕作业本来擦鼻涕,万般无奈之下,许无忧又无私奉献了一条她中午刚买的好看的方巾。

跟郭涛坐同桌的好处也慢慢显现出来,这个被遗忘的角落几乎不用参与口算接龙这样的课前游戏,因为每次郭涛一站起来,什么话也不说只顾着吸鼻涕,这个游戏就进行不下去了,基本上等于结束了。第一次,许无忧觉得被遗忘是一种幸福。对于她的这种消极倦怠的态度,李誉很是不耻,多次规劝无果也懒得管了,倒是数学一向数一数二的杜斌主动找了许无忧,提出要帮她补补数学。不好直接拒绝他的好意,许无忧默默接受了杜斌给她补数学的提议,并且小有成效,至少争取到了位置调回的利益。

这一次位置调的很奇怪,居然让她调到了和杜斌做同桌。跟杜斌做同桌让她渐渐发现了比坐在郭涛旁边消极逃避更好的优势,那就是,但凡跟数学有关的答案,杜斌总能很快的给出,她再也不用担心给不出答案那种焦虑和深深的自卑了。所以,她用两包素食烤鸭和一瓶可口可乐向杜斌买了永久同桌权。李誉总笑她,说:“你这不过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那运算如飞的是杜斌不是你,而你不能一辈子依赖他。”

她没想过要一辈子依赖他,至少,等他依赖完这个六年级,可她没有想到,这一点点不算贪心的愿望也未能实现,这个六年级还没依赖完,她因为一场不大不小的错误而失去了杜斌同学的永久同桌权,也到了再也不能自欺欺人的地步。

许无忧跟程关中午的时候放弃了午休时间在程关家看周杰和曹颖演的《桃花扇》,花魁大赛李香君就要出来了,而下午上课的时间也快到了。两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等李香君出来了再走。因为,她们觉得那个时刻她们错过了会遗憾好久,而错过了下午第一节课的那十几分钟,她们不会比这遗憾的多,这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等到两人赶到教室的时候,数学老师正在讲课,对于两人的那声“报告”不予理会,直到她把自己要讲的内容讲完后才严厉的喊两人到教室后面罚站。罚站途中正巧又问了个问题,算是给两人一个回座位的机会,但这个机会只给一个人,给那个能先说出答案的人。

当时,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回头看着她们,李誉正在做口型告诉她答案,而杜斌也把答案写在了手掌摊开给她看,杜斌离她太远,她看不清他手掌的数字,也看不清李誉的口型到底在说什么,而与此同时,程关已经算出了答案,平安回到了座位。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她渺小而又脆弱的自尊心已经被人狠狠践踏,沉默的低下头,再也不敢抬头,害怕触及那些视线。那些视线里有焦急,有同情,有轻蔑,有嘲讽,无论哪一种都好,都能在此刻轻易将她残存的一点点自尊心给磨灭。

后来调座位,杜斌同桌的位置当然是给那些更需要的人,她坐到了一个不打眼儿也不至被人遗忘的角落,一如她现在的处境,不能说差,也算不上好。发现最近情绪低落的许爸爸试着和许无忧沟通,但也只从她口中套出了“她不喜欢数学”这样一个事情。她在护眼灯下做着数学试卷,按照老师的要求,把做错的题抄到作业本上,然后重新做一遍,又一遍,做完三遍再做下一题。许爸爸在他身后看了十来分钟,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了出去,好像正碰上下来借东西的许世一,许爸爸要出门,交代了许世一两句就走了,许无忧在房里听得清清楚楚。他喊许世一帮她看看她的数学是怎么回事。还能怎么回事?就是差呗!许无忧把头又埋得更低,手里握着笔,在演算纸上重复着老师今天在黑板上的阶梯步骤,感觉眼前渐渐积攒的水雾快将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符给模糊了,突然脑后的马尾让人给轻轻拽了起来,迫使她不得不抬头,眼泪给挤了回去,眼里先是许世一尖尖的下巴和凉薄的唇。

“头悬梁,锥刺股。”他放开她的马尾,用脚勾了个凳子坐到她旁边,看了眼她的数学试卷,被她发现了他的意图,立马用手遮挡,可到底没有他眼快。

“啧啧啧啧,69分呐~120分总分的话,你这还没及格呢。”

“······”

“这错了的题目既然你知道怎么做了,有什么必要反反复复在演算纸上做的?”

“······”

“这是什么?错误理由:粗心大意看错题。这个理由好,既然是粗心大意看错了题又不是不会做,干嘛还更正了三遍,还有这个——”许世一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就听见沉闷的气氛下一滴水滴在纸上“嗒”的一声,干脆利落。紧接着,一滴两滴,女人这种生物,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所幸不需要他的安慰,他也没尝试过怎么安慰一个哭了的女孩,许无忧已经一边哭着一边开始指责他的不是了。

“我知道我蠢······我就是蠢怎么啦?!数学不好又怎么样?数学不好就该罚站吗······我数学不好······很不好······我讨厌数学······我真是讨厌死数学了!这个什么鸡兔同笼,什么呀这是!为什么要把鸡跟兔子关在一个笼子里•••难道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鸡和兔子的感受吗?!还有······口口声声要我们节约水资源,节约能源,怎么还能让我们做这种一边接水一边放水的题目!你说!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

“······虽然我语文学的不好,但是,自欺欺人应该不是这么用的。”许世一看着许无忧因为他这一句话,愣愣地看了他两秒,一抽一抽的总算没再哭了,忽然又泄洪了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完了,我数学不好,现在语文也不好了!我······是不是要蠢死了啊!”

“······”

许世一想不明白怎么一个小女孩会因为数学成绩不好就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了,好不容易等她哭完,找着空闲才能说得上话。

“你不是讨厌数学,你只是害怕数学。”

“害怕也是讨厌的一种!”许无忧尝试据理力争,见许世一微微上扬的眉毛,才觉察这样的语气的确有些冒犯了,弱弱的缩回了头,看着笔尖。

“看你这么辛苦,我勉为其难收你为徒吧。”

“你说什么?”许无忧揉了揉快哭瞎了的双眼,鬼知道许世一又在这里鬼扯什么。

“我说,我现在允许你拜我为师了,过期不候,一,二,三——”

“师父!”尽管不知道跟着许世一能学到什么,但是她隐约觉得许世一是个厉害角色,听爸爸说他转学过来在第一次小考中就拿下了第一的宝座,把一中那些个平日里一中教师宝贝着的天之骄子们都给惊艳到了。接下来的考试,可以说他就没出过前三,而且是在语文在及格线游走的情况下。不得不说的是他的数学,满分于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了。许无忧十分狗腿的掏出书包里藏着的麻辣递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许世一嫌恶的瞥了一眼那泛着油光的包装。

“小小拜师礼,不成敬意,还望师父笑纳。”

“······”

许世一那天马行空的辅导,虽然没能在今晚打通许无忧任督二脉,但好歹让她减少了对数学的恐惧,从而也就减少了对数学的厌恶。就如许世一所说的,她相信老师骂得再狠也不会像许世一这样不留情面。而且,老师面向的是针对大多数学生的学习方法,而他的学生就只有她一个,所以,她相信了许世一传授的学习方法,就如同徒弟坚信师父给的武林秘籍一样。尽管她的确好像学的轻松了些,但按照许世一的指示减免的那些繁琐的过程和步骤,老师都让她事后几倍的补了回来。这似乎又印证了一个道理,这些所谓的独家秘方也只有在像许世一这样的鬼才身上才能称之为效率之选,而在她身上,往往被看成是企图偷懒的小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