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休妻。”

程润哲捂着右眼,对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眉眼愤愤。

萧然难得从手里的IPAD挪出一缕目光瞥他,又重新投入仙游的战斗里去,继续嚼动嘴里的口香糖,无关痛痒地哦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态度。”程润哲不悦地放下手,精致的五官在右眼处突兀的一抹乌青十分醒目。

萧然终于集中注意力,哈哈大笑起来。

没办法,他说要休妻已经说了不下数百次,作为律师他早就耳朵生茧,逃之夭夭了,现在是作为兄弟这才避无可避地无奈倾听。

“当时你要和陆泱泱结婚,也不是谁拿刀逼你的对不对。不过我也没想到她现在这么狠,对你这枚大帅哥的脸都敢……哈哈哈哈——”

程润哲阴着脸瞪幸灾乐祸的某人,缓缓开口,语气严肃,“这次,我是说真的。”

萧然的笑声像反比例函数图,最后在本就寂静的办公室里回归原点。他扯了扯外套领子,接收到程润哲的怒火指数,清了清嗓子,“那个,润哲,你忘记爷爷当时……”

“别和我提爷爷。”程润哲走到窗边,一米八六的身高配上黑色西装,日光渗透过窗,照在他身上像一层金罩子体现他尊贵的身份。单是背影便觉得他有一种无法靠近的气场,是高高在上的威严,又或者可以说是一种宝座的寂寞。

是了,他是程氏集团的少东家,唯一的接班人,这幢在V市中心直插云霄的集团大楼最黄金的21层,这不大却奢华的办公室里,程润哲有稍一抬手就能改变V市金融走向的能力。这样的他言谈之间却有对唯一的过世了的爷爷无奈和责备。

自然是鲜少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的。

萧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抿唇摊手,“OK,我不说了。我现在就回去帮你起草离婚协议书。”

萧然出门给肇事者陆泱泱去了个电话,“少奶奶,在哪里。”

“我还能在哪里……”

“行了,我马上就到。”萧然利索地挂了电话,上了自己的奥迪A8。电话那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用猜,陆泱泱一定是在拳击馆。

相比别人灰姑娘摇身一变成公主,恨不得立刻和之前的自己说再见,逛街,名品店各种贵妇生活,陆泱泱还真算是一朵奇葩,嫁给程润哲后依旧牛仔裤加平民衣衫,混在拳击馆教男女老少玩拳击。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可以收集以前收集不起的名贵拳击套。

萧然刚到拳击馆,便看到门口摆了一个擂台,底下一群人热哄哄地围着,横幅醒目——

比武招亲。

只见陆泱泱站在台上敲锣打鼓,头上绑着红头巾,漂亮素净的脸蛋满是汗水,从来不化妆的脸倒真是十足仗着遗传基因好,大大的眼睛下漂亮的卧蚕即使板着脸也不会显得严肃刻板,高挺的鼻梁嵌在鹅蛋脸上多了几分气质使然,白色衬衫隐隐透着里边少女心的粉色小可爱,高高卷起的袖子能看到性感的二头肌。

“来——大家来来来——这里有你们百年难得一见的现代版的比武招亲——只要你们谁能打败我——”陆泱泱还没说完,一只手有力地把她从台上拽了下来。

“陆泱泱,你疯了!”

陆泱泱定睛一看是萧然,不禁皱眉,忘记搁置掉嘴边的扩音器,差点没震掉对方的耳膜。“你干吗!”

“我才要问你干吗呢!”萧然一把拽过她手里的扩音器,没好气地说道,“你是不是疯了!再怎么说你现在是程太太,你还没离婚呢!弄什么比武招亲啊?你把润哲放到哪儿了啊?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车里眼珠子都要掉了!”

萧然虽然是个鼎鼎大名的律师,可在陆泱泱看来他就是个十足的八婆,迅猛揪住他唧唧哇哇的嘴巴,叹了口气道,“我还没说完谁叫你这么性急打断我的!”

陆泱泱重新上台,“只要你们谁能打败我——我身后的那些姑娘们就可以给赢家一次约会的机会!大家听明白了没有啊!”

“听明白了——”男士们兴奋不已,跃跃欲试。

萧然这才注意到台上站在后边的一群戴着拳击套身着背心短裤的热辣女郎,陆泱泱白了一眼台下的某人,把扩音器酷酷地丢给他,进入战斗模式。

可是……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勇猛到和那么多男人对打吧,程太太……

萧然无语地流汗,可是又不敢上台阻止,程润哲眼睛上的乌青足以证明陆泱泱的火爆脾气。他一介文弱书生怎么打得过她。

陆泱泱的拳击功夫炉火纯青,又或多或少因为漂亮的外形,又或者是程太太的身份缘故,几番轮回下来,是铁打的陆泱泱,流水的选手了。休息期间,萧然递给陆泱泱水,斜睨她流汗像滴水一样的下巴,“你这是把他们当人肉沙包一样地打,哪里是比武招亲了。”

“你没看到上来的人都是猪扒一样的质量吗?我怎么能把那些单身美女们推入火坑呢?”陆泱泱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原来这是拳馆和一家交友网站联合策划的一场活动。陆泱泱作为拳馆的当家教官,又有程氏集团少奶奶的尊贵身份,自然成了这场活动的执行者。

萧然悻悻苦笑,一个即将失婚的人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金玉良缘,也是醉了。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陆泱泱想起来他一个大忙人今天一大早来找她,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恩……还是等你打完了再说吧。”看她打在兴头上,萧然怕怕地摆摆手。

“哦。”陆泱泱翘了翘嘴,继续上台。

活动做完,成果下来还算不错,陆泱泱帮七位美女找到了七个不错的男生配对约会。她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和萧然到附近的西餐厅喝咖啡。

老习惯,靠窗而坐,陆泱泱放下一头长发,乌黑的青丝像瀑布一样地披散在肩,任谁走过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她神清气爽地抿了一口卡布奇诺,修长的睫毛微微闪动了一些,萧然憋了一整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润哲吵架了?”

“没有。”陆泱泱摇头,“我和他能有什么好吵的。”

“那他的熊猫眼是怎么回事。”

“哦,那可能是我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打到他的吧。我睡相不安分。”陆泱泱想了想说道,眼神波及别处。

“……”萧然再次无语,搓了搓手道,“润哲要和你离婚。”

陆泱泱眨巴了几下眼睛,没有露出惊愕的神情。之前程润哲不止一次说过,所以都有了听觉免疫。只听萧然咬唇后补了一句,“这次我看他是动真格了。”

“哦。是吗。”陆泱泱放下手里的杯子,语气平静,“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萧然叹了口气,程润哲和陆泱泱的性子都是这么又臭又硬,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偏偏当做不在乎,就算是走到悬崖边,也不肯回头后退一步。“当初你是怎么和程润哲结婚的,你比谁都清楚。难道你真的要放弃吗?”

“不是我放弃。”陆泱泱笑了笑,“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不是吗?程润哲的脾气,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要他真的下决定的事,从来不会反悔。

“泱泱……”

“我要去澳洲了。”陆泱泱打断萧然,从包里拿出邀请函,告诉他那里的华人拳击馆希望她能去那里剪彩,“离婚事宜都交给你了,等我回来签字就好。”

萧然舒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起码还能拖一些时日。“恩,好,你先去。什么时候的飞机?”

“后天。”

“这么快?”

“恩。”陆泱泱笑,“干我们这行的,就像出拳要狠准稳,才能不误事。”

“……”

这是个普通女孩子会讲的话吗。萧然靠着椅背,把邀请函递还给她。真不明白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情,为什么受苦受累的是他。“你去澳洲的事润哲知道吗?”

“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陆泱泱起身,“好了,我要回去收拾一下。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陆泱泱。”萧然喊住她,“赡养费的部分……”

“我不会要一分钱。”陆泱泱丢下这句话帅气地推开了玻璃门。

当初她嫁给程润哲,从来都不是为了钱。也许这句话在旁人听来套用在豪门第一阔少程润哲显得那样假。

可天知地知,她陆泱泱成为程太太的万千理由里,唯独没有这一条。

程家豪宅坐落在市中心,从东南亚搬来的参天大树围绕成一个绿色的城堡,将一栋栋别墅保护其中,做到闹中取静。每一栋都是从意大利请来的建筑设计师为每一个户主的个性量身定做,包括里边的装潢设计。

安静,低调,极致的奢华,恐怕才能囊括这些别墅共同处。

程润哲的别墅靠湖,他在湖里养的几只红顶白鹤时不时地会在半空中展翅,但更多时候是安静地独立睡眠。别墅里的花园很大,有两个管家轮流照顾那些从世界各地空运来的名贵的植物。上下三层每一个角落都一尘不染,却透着近乎冷漠的安静。但这些都是定格在陆泱泱未进门之前。

陆泱泱的习惯就是乱。她可以把自己的任何东西散落在任何位置,又能飞快地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程润哲对她的这个习惯是敢怒不敢言,每次都是瞪着眼从她散落的内衣**上跨过去,从餐厅走到客厅都可以走上十分钟,因为举步维艰。

他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她邋邋遢遢不拘小节,总之无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两个人的性格都是南辕北辙。可就是如此,用萧然的话来说是“居然也能不可思议地一起生活了三年的时光”。

陆泱泱在门口脱掉鞋子,管家迎了上来,“太太您回来了。”

“程润哲呢?”陆泱泱左右环顾。

“少爷他在二楼。”

“今天回来的挺早。”搁在平时,他总是深夜才归,有时是整夜不归,很少白天回来的时候。陆泱泱踏着水晶楼梯到了二楼,推开书房的门,他竟不在那里。转至卧房,只见他站在望墙上的照片发呆。

那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

爷爷还在的时候拍的。

照片里,她穿着女人味十足的抹胸拖尾白色婚纱,他穿着定制的西装,系着深蓝色的蝴蝶结,像十九世纪英国的贵族绅士。两人稍稍侧对着彼此,看向镜头,脸上带笑。像万千对甜蜜恩爱的新婚夫妻那样。可天知道当时在拍时,摄影师叹了无数次气,无数次试图让他们表现得亲密一点。因为不管怎么乔,他们始终保持着距离,就算再怎么靠近,都给人感觉很生疏。

陆泱泱走到他旁边,“在看什么。”

“在看当时的我们有多滑稽。”程润哲微微扬起嘴角,似苦笑又似在讥讽。

“怎么会。”陆泱泱装作没听懂,“这张照片爷爷夸过我们拍的很好。”

“也只有爷爷说好。”程润哲转向陆泱泱,脸上的乌青突兀得像一挺机关枪冲她扫射,如山的眉眼深邃,像夜色笼罩下的海水。当时就是因为这个眼神,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他的吧。陆泱泱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她很想伸手去抚摸一下这双眼眸。

也只能是想想。

她搪塞萧然说程润哲眼睛的乌青是她睡梦中打的,他们早就分房睡一年了,又怎么会真的是因为这个缘由。

当他把一张支票甩在桌上要买下她和交友网站联合举办的“比武招亲”活动时,陆泱泱盯着他那*冰山千年高傲的脸,实在没忍住自己的暴脾气,一个拳头下去就成了无法挽回的*。

又或者这根本也只是彼此之间的一个借口。

这么多年了,程润哲还是一点也不了解陆泱泱这一点,让她的心终于冷冽了下来。

“我要去澳洲了。”两人对望半晌,陆泱泱先开口说道,“我回来是要收拾行李。”

她是在对他**裸的报备吗,仿佛是在通知他如果不是因为要回来收拾行李根本不愿意踏进来半步。程润哲皱眉,语气生硬了起来,“你还是名义上的程太太,这里你自然可以随便出入。”

是啊,我是可以随便出入,可是每一次我来,你都不在。这里就像一个冰冷的城堡,华丽却让人发寒。陆泱泱没有说话准备转身就走。

程润哲拉住她的手臂,出众的五官显露极不协调的矛盾和纠结,“听萧然说了吧。”

“恩。”她轻轻地点头。

他的心揪了一下,陆泱泱连头都不肯回一下,他要和她离婚,她只是嗤之以鼻的“恩”。或许一直以来都是他的自以为是,这三年她对他的感情,早就淡了。她的手腕因常年练拳击摸上去比一般的女孩子要粗一些,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从她的手腕上滑落,仿佛再也握不住这样毫不在乎的陆泱泱。

三年前,她不是这样的。

“我已经让萧然去办了,我从澳洲回来后就签字。”陆泱泱推开衣橱门,拿出行李包,顺了几件衣服就拖着走出房间,没人知道她的每一步像和王子跳舞的美人鱼一样,脚底涌上钻心的疼。

就这样走出他的世界,走出当时拼命想要走进来的世界。

程润哲,或许,我是真的要放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