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嶷的鼻翼与脑门上已经渗出了一丝细汗。他暗叫一声“惭愧”,心想:“若不是我自己应变神速,此刻只怕已经是枪下亡魂了。以前只知道伍建章用的是双尖枪,却不知滑溜如此!”心中虽然想着,动作却是不停,瞬间已经坐直了身子,錾金枪往上一举,眼见双尖枪下落的轨迹,猛然一磕。双尖枪便在空中打了个旋,往伍建章飞去。

伍建章对这一手枪技浸**了二十余年,对这杆枪自然是再熟悉不过。见双尖枪飞回,便将身子往左一侧,伸出右掌,一把拉住枪杆。随即又是全力向秦嶷冲去。金枪一振,甩出朵朵金花。

秦嶷眼中一亮,口中说道:“素闻‘疾风枪法’号称枪中双奇之一,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接着一催**烈云骥,掌中錾金枪一抖,枪刃后一叶凤翅准确地敲在对手枪头后数寸处,使来枪偏离方向。而后手腕一拧,枪尖下翻刺向伍建章小腹。

伍建章前方枪头借势上扬,另一端的枪头反拨,挑开敌枪。然后借两马错镫之际,反手握住枪杆之尽头,将枪头当作短匕,斜插秦嶷腰肋,招式凶险无比。

秦嶷立即单手提枪,另一只手紧扣鞍桥使了一个“镫里藏身”,将整个身体斜挂在了战马身躯的一侧,闪过对手杀招。此时两马已堪堪错身而过,但秦嶷却不想就此罢休,扣着鞍桥的手臂运劲,身体从马侧向上翻去,人犹在空中未落鞍上,大枪已单臂运转,反刺向伍建章后心。

伍建章听得背后金刃破风之声,立刻在马上拧腰回身,挥枪反甩,架开秦嶷这一枪。

两马交错的瞬息之间,双方都是以快打快,两攻两守换了四招,却是一个平分秋色之局。

伍建章的枪法素来是以快著称。所谓“唯快不破”,故而这一手“疾风枪法”罕有敌手。但今日与秦嶷一较,在速度上竟然没法胜出。伍建章不由吃惊不已。

秦嶷纵马奔出数十步外,一勒马缰绳,转过身来,正对着伍建章,自己也是大为敬佩,暗道:“伍建章的枪法之速,似乎已经不在姐夫之下,如此一来,则须得‘一力降十会’了。”

两人勒缰拨转马头,均对对手的枪法暗生戒惧,再交手时自然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马头再次相遇之时,却是伍建章以力取胜,他突出奇招,先向秦嶷虚刺一枪,待秦嶷闪躲,便立即将双尖枪横担在胸前,两手平伸握住枪杆两端一扳,硬生生将枪杆弯成圆形,而后左手猛松,右手则抓着枪杆末端借枪杆弹力挥枪横扫,将本身气力与枪杆弹力合一,其势如雷霆万钧,颇似当年长安城外,杨爽所施展的那招“滚背刀”。

只可惜他的力气不如杨爽,而那“越云盘龙刀”的重量也不是他这杆一十二斤的双尖枪所比拟的。而秦嶷的本领,早已胜过当年不止三成。所以这看似雷霆一击的枪式,在秦嶷眼中不值一讪。

却只见秦嶷将大枪一竖。“当”的一声,伍建章的双尖枪已经被震了回去。而伍建章的双臂也被震的隐隐作痛。

秦嶷微微一笑,枪法连环相扣,枪尾一撤一展,枪身水平扫出,扁平如剑的枪锋切割对手腰肋。

伍建章见来枪疾如闪电,手中双尖枪已不及招架,连忙在马上一仰,上身平躺到马背之上。秦嶷那大枪上的凤翅挂着风声,冰寒锋利的枪刃就在他鼻尖上数寸处险险掠过,惊得他后心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而秦嶷却将大枪一拧,将大枪去势顿时扼住,然后往伍建章面门上一压。伍建章连忙一个翻身,身子已经挂在了战马一侧,而秦嶷的大枪却是一丝不停,直按下去。只听见面前的战马悲鸣一声,脊骨已被秦嶷一枪拍断。随即带着伍建章轰然倒下,如同倒了半截山峰。

旁边,韩擒虎早已经束马站起,邱瑞也已经擎枪在手。见伍建章有难,便一齐抢上,拦住秦嶷。秦嶷见两将夹攻,浑然不惧,只是将一腔傲气收敛,运枪如神。起若丹凤振翼,落比苍鹰扑击,轻巧似飞燕衔泥,灵动如喜鹊登枝。一时间,竟将两人打的手忙脚乱。

隋军阵上,鱼俱罗见两人战秦嶷不过,正欲上前助手。却只听身后杨林说道:“大都督莫要上阵,我速速鸣金收兵!”说罢,已经传令下去。

正在苦苦支撑的韩擒虎、邱瑞二人,听得鸣金收兵,不禁大是放松。遂眼神一较,登时心领神会,各自向秦嶷递出一记虚招。**开阵脚。邱瑞左手一探,拉住伍建章手臂,将他拽上马去。三人两骑,忙不迭的往隋军阵上跑去。

秦嶷知隋军收兵,此时追赶,定是不义之举。遂勒马而立,手拄大枪,笑道:“任尔十万虎狼,又岂能奈何我湘州一方坚城?倒不如早早按兵束甲,滚回北地去吧!”说罢,便扛着长枪,一路长笑的回城去了。只剩下一众面面相觑却又无可奈何的隋军,压抑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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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报,城外隋军又有动静,秦大侠请王爷到北城一看。”陈叔慎看着桌案上的粮草调查,一脸宽心。这时,又是斥候跑来禀报。

“哦,知道了。”说罢,陈叔慎已经站直身子,往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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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哥,不是说好了,你主战事,我管锱重粮草嘛。为何又叫我过来?”一上北城城楼,陈叔慎便问道。

秦嶷不答话,只是盯着城外。陈叔慎顺着他的眼光,往下一看,却只见原来硕大无朋的隋军阵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分为三。

秦嶷等陈叔慎看完,道:“我倒不知隋军里有何等厉害人物,竟然想的出这等高招。”

陈叔慎问道:“什么高招?”

秦嶷手指三座大营,道:“此三座大营,互为犄角,攻受兼备。我军军力少,必无法分兵同时攻打三座阵营。所以要是出兵攻打其中一座,则可以有另一座派出援兵,前后夹击我军。而那是我湘州城必然空虚,剩余的一座大营若想攻城,岂不是容易的多了?”他停了一下,续道:“今早上有探马来报,湘江上的隋军战船,已经是装满水师了。”

陈叔慎惊道:“这……岂不是不妙?秦大哥,你有对策吗?”

秦嶷笑道:“守!”

陈叔慎疑惑不解,问道:“守?”

秦嶷道:“隋军人马将近我们二十倍。那么所需要的粮草必然跟不上。而我们的粮草,似乎撑个一年半载的也无妨吧。”

陈叔慎松了口气,道:“这便好。秦大哥,我这就下去将这消息说了。”说着,便转身下了城楼。

目送着陈叔慎离去,秦琼的眉头再次皱起,心中更是波澜不止:“师兄啊师兄,你约我来湘州助守,却为何迟迟不见你的踪迹?秦嶷啊秦嶷,可笑你自恃天下无对,最终却败在了自己手里……”

转角里走来秦安,看着秦嶷呆呆的发愣,缓言道:“师父,你还在等师伯么?”

秦嶷微微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秦安,突然间眉头一皱,语气恢复了往常的从容冷静,道:“不等了。想必他定是有事牵绊住了。小安,今晚上你去我的书房,我有事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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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湘州城刺史府。

秦嶷缓缓的摩拭着掌中的双锏,眼中已是婆娑。

秦安见秦嶷如此,也是屏气凝神了许久。

秦嶷突然一叹,道:“安儿,你明早就带着我这双锏,回家去吧。”

秦安听了这句话,心底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惊惧,忙语无伦次的问道:“师父,你,这是怎么……”

秦嶷道:“湘州城,已经是守不得了。”

秦安问道:“这是为何?师父,你早间不是说,湘州至少还撑得一年半载吗?”

秦嶷点头道:“不错,可一年半载以后呢?南陈只剩一座孤城,到时定然粮尽而势穷。而隋军,却早已占据了整个江山。他们的锱重粮草,完全可以用江南之地来保证供应。”他顿了一顿,续道:“虽说有当年乐毅伐齐,围莒城三年不下之役。但究其不破之因,却是因为乐毅孤军深入,以及在即墨乐毅军受田单火牛阵的冲击,这两大推助之下才取得莒城守城之胜。而如今,湘州可是远远不比莒城啊!”

秦安微微颔首,不知如何回答。

秦嶷叹了口气,续道:“而今日隋军的围城之法,却是几年前我传授予杨师仁的,名唤‘犄角阵’,三座大营围困,内部又另施阵法,算是一绝阵,我自己亦无破阵之策!我只道师仁去世便没了此法,想不到他还留了后手!此时情景,除非你师伯能来与我共同守卫,凭我的战阵加上他的奇门遁甲之术还可为之。可惜,他却是……哎,不提也罢。”

秦安眉头微皱,道:“那日间,你为何要与岳阳王说你守城有握?”

秦嶷道:“我想让他宽心!”说罢,看着秦安,道:“安儿,你也不小了,武艺也得了我的真传,若是城破而亡,岂不是屈才?”

秦安听了,立刻问道:“师父,你是说你不走吗?”看着秦嶷沉默不答,又连忙问道:“那师娘怎么办?小师弟怎么办,他可才只有两岁啊!”

秦嶷突然脸色一怔,露出不忍之情,随即摇头道:“安儿,我要你回家去,替我好好照顾你师娘,你小师弟,你可应得?”

“这……”秦安一听,顿时为难了。

却不知秦安为何为难,后文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