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在荆州落脚,只是等着他派出攻城略地的庞晖前来交兵献地。可是自从庞晖去了湘州便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而斥候一波又一波的前去刺探军情,却始终不见一人回来,杨素隐隐得感觉出事了。

“元帅,怕是那陈叔慎奸滑,将庞将军引入城中,将他害了!”说话的是行军总管刘仁恩。

“我看也是如此,元帅,我们快些引兵去攻打湘州吧!”薛胄也急忙说道。他是杨坚册封的新任湘州刺史,如今湘州没能有消息传来,他是最着急的。

杨素摇头道:“不然。此事绝无如此简单,那陈叔慎仅是一未若冠的黄口竖子,就算他比他哥强,但一起长大的纨绔膏粱,能有多大见识。至于那湘州助防陈正理,也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草包而已。这二人哪能有这般本事?如若庞晖真的全军覆没于城中,那这个出招的人未免也太……”

他正说着,牙门突然跑了进来,道:“元帅,斥候回来了。”

杨素“哦”道:“来了几个?”

那牙门将道:“只有一个。”

杨素道:“我一连派出十余人,数数日不见回来今日为何只来了一个?”看了牙门将一眼,道:“令他进来说话。”

牙门将一路小趋的走出去,不一时,那斥候便跑了进来。跪在杨素面前道:“元帅,小人将战情刺探到了。”

杨素点头道:“如何?”

斥候顿了顿,道:“庞将军所率五千铁骑已全军覆没,庞将军本人也被射杀了。”

杨素心里早已猜中了七八分,但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过了半晌,杨素道:“你将你一行所看到、所听到的原原本本与我说一遍,不许漏掉一点细节。”

斥候诺了一声,道:“昨日,我到湘州城下时是申牌时分。当时湘州城门还关闭着。城上一位将军看到了我,忙把我叫住了。我仔细一看,却是庞将军。他招呼我,我便问他:‘庞将军,你既然已经将城攻下,为何不回来复命。’那庞将军回道:‘我在这受岳阳王的款待,没能抽出时间。你不妨也来喝几杯酒水,填填肚子。’说罢便命人将城门打开了。”

杨素神情一整,道:“庞将军只有一个,你为何要说‘那庞将军’?”

斥候点了点头,道:“元帅听得清楚。小的自会言明,还请元帅稍待。”见杨素微微点头,便续道,“我听着他的吩咐,便进了城。进城之后,便猛然发觉不对劲。那守城的将士,全部是陈国人马,无一个是我隋军。我便想拨马回来,但城门却又被关上了。那四下的陈兵一齐拥上,将我绑了。押解上了城楼。我上了城楼,对着庞将军大骂道:‘姓庞的,你枉为隋将,在大隋灭陈之际,竟然投了陈国,真是愚蠢之极!’谁知道那庞将军笑着一指一个铁笼,道:“那才是你家的庞将军呢!”我抬头一看,只是庞将军的人头被挂在城楼上的柱子上,而且前额竟然有一个大窟窿,就像是被钝器打的凹陷进去一样。我这时才看出来,那假冒的庞将军虽然面貌与庞将军有几分相似,但比庞将军矮了近一拳头。”

杨素眉头一皱,看了刘仁恩与薛胄一眼,道:“你是说,庞将军已经被他们杀了?”

斥候点头称是,而后续道:“这时,有三个人向我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是文官打扮,年纪轻轻,不超过二十岁。另外两个则是武将打扮。一个是二十余岁的黑脸,一个是将近三十岁的黄脸。那黄脸操着一口山东口音,对我说:‘你还活着不代表你有本事,而是因为我们想让你给杨素带个话。想让你告诉他,庞晖以及他的五千人马都被我们给射杀了。爷爷们也还没杀够,要杨素……’”他说到这,抬头看看杨素。

杨素并未生气,只是淡淡的道:“你继续。”

那斥候点了一下头,道:“他说:‘让杨素那老小子带领好隋军,洗干净脖子到湘州领死!’”

“啪”的一声,刘仁恩拍案而起,怒道:“小子安敢口出狂言!元帅,小将愿请一万铁骑,灭了湘州城。”

杨素摇头道:“仁恩,我知道你与庞晖交好,但切莫冲动。斥候,你仔细的与我说说那黄脸汉子的相貌。”

斥候点了点头,道:“那汉子身长约有六尺二三寸,淡金脸膛,阔肩挺背,双目有神。身上穿着一领锁子甲,那锁子甲的双肩是麒麟吞头状的,甲胸前踞铸着一只金色雄鹰……”

这是杨素突然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声:“麒麟锁子甲?”

那斥候听杨素喃喃自语,便抬头看了杨素一眼,杨素摇头道:“没事,你接着说。”

斥候点了点头,续道:“他的左肩上露出了一对兵器的把柄,把柄黝黑,似是铁楞木所制,而那把柄的尽头处,则成棒槌状,但是却是剔透如玉,而且……”

“而且成八角,好似一朵似展未展的八瓣莲花。”杨素突然打断斥候的话语,然后问道:“我说的可对?”言辞之中,颇是严肃,严肃中却又带着点苦意。

“正是!”斥候点了点头,道:“元帅如何得知?”

杨素点头道:“也就只有他,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刘仁恩问道:“元帅,你莫非识得此人?他是什么来头?”

杨素道:“此人姓秦名嶷字仲敬。你们应当有所耳闻!”

“秦仲敬!”刘仁恩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续道,“什么?竟然是他!”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杨素,道:“元帅,他怎么来了?”

杨素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曾经听昌平公提起过。昌平公说若我大隋南侵陈国,一旦我军敢攻打南陈任一不肯降之城池,戕害南陈任一无寸铁之平民,那秦嶷必然反戈而助南陈。只怕,他今日便是将当年的话应验了。”他顿了一顿,说道:“仁恩,绍玄(薛胄字),你们可还记得当初圣上要攻打南陈时,为何昌平公,鱼督都他们死活都不肯同意兴兵吗?我猜原因就是这了。”

几人听了,惊讶了半晌。昌平公邱瑞,大督都鱼俱罗等人在他们眼里就几乎是攻无不克的沙场名宿,竟然惧怕秦嶷到了这种地步!过了好一会,薛胄才说道:“元帅,那秦嶷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杨素苦笑一声,道:“当年卫王都在他手下走不了三十招,就更别提我这把老骨头了!”说罢,他转头往东南方的湘州城方向看了一眼,道:“还记得八年前的那场皇宫大火吗?”杨素这句话说的凄苦,沧桑的脸上显着一丝惧意。

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在火光下奔纵赛飞,所向无敌的年轻人。

杨素突然想起来这是不该说的,所以连忙转口道:“秦仲敬人称‘山东大侠’,这称号自然不是白给的。而我说这么多,也只是让你们不要轻敌,可不要先丧了士气!”

刘仁恩却还是不由得嘀咕了一句:“有此人在湘州,只怕……”

“怕什么?”杨素严厉的打断道:“他秦嶷再有能耐又如何?陈兵是怎样的不堪一击,你们没有见识过吗?现在秦嶷所凭借的,不过是一座小小的湘州城以及不足万人而又不堪一击的南陈将士。待我大军开至,安不能让他灰飞烟灭?”

薛胄点了点头,道:“元帅所言极是,元帅,此刻便拔营攻打湘州城?”

杨素点了点头,从桌案上拔出一只令箭,道:“事不宜迟,兵贵神速,传我号令,三军即刻开拔,十万大军全力开向湘州城!”

随着令箭的落地,杨素心中涌出一丝快意:“秦仲敬啊秦仲敬,‘一人堪当百万兵’?我倒要看看你这十万人可当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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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还在引兵渡长江而南下的时候,秦嶷已经在陈叔慎以及陈正理等人的带领下将湘州城附近的地形看了个遍,而至于守城破敌之法,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

四天后。

清晨,十万大军已经在湘州城外西侧的一处密林山坡上聚齐了。

俗话说:“人马过万,无边无沿”。这十万大军将那整个山路挤的满满的。杨素却是当即下令,令大军在原地休息几个时辰。

刘仁恩、薛胄等人却是大为不解。薛胄更是沉不住气,问道:“元帅,大军连夜调整,士气正盛,为何不一鼓作气直取城池,却在这里休息?”

杨素道:“作战需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一应俱全方可。吾等此刻于上坡而下俯冲湘州,此可谓地利;我大军十万,彼不过万人,此可谓人和。只可惜,少了个天时。”

刘仁恩也掺和进来,问道:“却是为何?”

杨素不语,只是抬手遥指东方,道:“仁恩,你看那是什么?”

刘仁恩往东一瞧,却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道:“好晴的天,这太阳好生刺眼!”

却不知杨素是何计策,后文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