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越想越开,范铭从眼前这件事上又想到了昨天中午陈景洪同方有山的反常,继而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他们背后存在的支撑,越想他的脸色越沉。

此前终究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这铺子生意看来是没法做了,在如此深厚的背景面前,以范铭目前掌握的资源来看,还真是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这还不论应天府本身就有一个强有力的布帛商竞争者,再知道不能借助这铺生意获得高利的情况下,莫登贤也不可能赶冒着风险往上冲。

若是自作聪明的办了坏事,那他这趟来宿州算怎么会事儿,别说捡便宜,不亏钱就算是烧了高香了,更别说完成什么任务?

在这样的心思下,范铭自然再没兴趣敷衍宛宛,从花厅里出来后,他与乐平相视之间都露出了一个苦笑,看来,这趟宿州是白来了。

“啊,你也回去!”当范铭跟乐平说了要回去的意愿之后,乐平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提亲的事你也就这样算了?”

范铭苦笑了笑,“要不然怎么办,明知道没把握的事,要是强行收购这些囤积的布帛,要是亏了又如何是好?再说了要争我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啊,你看他们一个个什么身份。”

“也只有这样了。”要说屋内最轻松的反倒是乐平,反正他这趟来主要是探行市动静儿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压力,眼瞅着厅中人或欢喜或沮丧为难的表情,乐平低声笑着对范铭道:“要是你可以等的话,倒是可以再等一阵,或许过不了几天形势就会大不一样了。”。

范铭心中一动,这乐平的态度让他有些疑惑,他的话语中仿佛隐藏着一些什么别的含义,难道是在暗示什么?

闻言,范铭停住步子静静的看着乐平。

“好了,我说实话吧!这趟是参知政事府亲自过问了,怕是要有大动作。”

范铭心中翻起了轩然波澜,乐平口中的参知政事是谁,不就是王安石么,这下乐子可真大了。

摸了摸怀中贴身藏着的一叠价值三千贯的盐引,以及自己的一千五百贯交钞,心中的底气顿时足了不少,再等一等又何妨,有这么多的资本凭借自己一千多年的知识还怕拿不下这帮古人?

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范铭的心也就定了下来,饶有兴趣的一起看着周一宣同这帮布帛商宣和讨论,就仿佛看戏一般,或许形势真正明朗的时候才能够见到这帮人的真正性情吧。

此后几天,乐平也不知道真的去应天府了还是扎进了勾栏坊里,就仿佛消失了一般,范铭憋着耐心却也没法儿走,这样的情况下他索性放开怀抱,带着小七每天早上出来雇一叶扁舟顺着运河遍览宿州胜景。

看着眼前的宿州如斯繁华,再想想自己所在的楚丘,范铭偶尔遥望宿州这高大的城墙,心底也会莫名生出一种豪气,凭着超越时代一千年的见识,若让我坐到这一府一县之尊的位置,是否也能够将这地方变得繁茂昌盛?

或许每一个男人心中都会跃马沙场的豪情,建功立业,而每一个男人也都有建业的渴望,望着自己所属的产业或者地域从贫穷、荒凉一步步变得富强、拥簇,这种成就感往往能够使一个凡人上升到英雄的高度。

范铭也不例外,只不过穿越来后艰难的生活处境使他自觉的将这份渴望给隐藏起来了,隐藏地连自己都感觉不到了。若非这次他是远离了平时所处的环境,若非是受了眼前这三府之地繁华的刺激,只怕这份渴望与**还是发现不了。

这些超越时代地意识与识见若运用出来后又会带来怎样的改变?别人又将如何评价我的施政……

当然,这些想法对于现今的范铭而言还很远很远,如同做白日梦一般的幻想过之后,他就将这想法重新放回了内心最深处。

现在地他还得一步步扎扎实实的跟以前一样过日子。

几天之后地一个傍晚,正当范铭有点失去耐性的时候,消失许久的乐平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乐滋滋的对他说道:“等不及了吧,上面来消息了,说马上就有专使下来,专门处理这件事”。

“哦!”范铭顿时眼睛一亮,“那到底会如何处理?”

乐平一耸肩膀,“我也不知道。”

“什么?”范铭差点发狂了,等了这么久竟然就等来了这么一个消息,而且这个消息还只是个不知道,想想宋州和楚丘那边还在等自己的消息,范铭忍不住有些失态,指着“你……你这不是在害我么?”

见范铭气急,乐平忍不住乐了,从来见到范铭都是一副冷静沉着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失态,哈哈一笑,“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范铭没好气的说道,“还有什么?”

乐平嘿嘿一笑,“虽然是不知道上面的态度,但我却知道专使是谁。”

范铭皱了皱眉头,“知道专使是谁又有什么用?”

“专使为陈知俭陈大人!”乐平故意停顿了下,吊了吊范铭的胃口,故意要看看范铭急迫的样子,“要知道陈大人可是王相公手下的一员干将,这次的市易法也是陈大人极力推介的,你说这代表着什么?”

范铭顿时吸了一口凉气,这转来转去其实又到了原点了,怎么会把这茬给忘了,印象中王安石就是在今年推出的市易法,在汴京城设置市易司,边境和大城市设市易务,设提举官和监官、勾当公事官(吸收守法的可合作的商人担任),召募诸行铺户和牙人充当市易务的行人和牙人,在官员的约束下担当货物买卖工作。

市易法规定外来客商如愿将货物卖给市易务,由行人、牙人一道公平议价;市上暂不需要的也予“收蓄转变”,待时出售;客商愿与市易务中的其他货物折合交换,也尽可能给以满足。

并且参加市易务工作的行人,还可将地产或金银充抵押,由五人以上相互作保,向市易务赊购货物,酌加利润在市上售卖,货款在半年至一年

内偿还,年利2/10,过期不归另加罚款。这实际是市易务批发、行人零售,市易务为商业机构与金融机构的结合。

这也就是说朝廷真的要参与平常商业贸易之中,这些囤积的布帛马上就要恢复原来的价格了,想到这里,范铭猛地一惊,一把拉着乐平的手,问道:“专使什么时候到?”

“诶哟!”范铭的手犹如铁钳一样,乐平一下被抓得生疼,他也没想到这范铭看起来文弱书生一般,却这么大的手力。

乐平一叫,范铭顿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放开了他的手,“乐大哥,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了。”

“没事!”乐平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我收到信时专使已经出汴梁了,坐船的话估计也就数天的时间,或许就这两天就要到了。”

“干/你娘!”范铭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转身就冲进自己的房间,瞬间便换好一身装扮,拉着乐平就往外走去,“乐大哥,快走。”

“急什么,不是还有两天么。”

“不能再等了,再等连汤都没得喝了。”

在范铭的拉扯下,两人迫不及待的来到了各路客商聚集的福祥客栈,乐平有点摸不着范铭的想法,“你来这儿做什么,难道你还能抢得过周胖子仰或方有山?”

范铭淡淡一笑,“我不和他们抢,我就告诉这些客商一些消息,让他们衡量衡量。”

“不不会是想将刚才这消息散播出去吧?”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乐平倒是没有什么大的遗憾,这铺来他也主要是打前哨,只不过范铭的为人让他很是欣赏,成心想帮他一把,“问题倒是没什么问题,反正大人迟早都要到宿州的,不过这么早就告诉他人,那你岂不是没了优势。”

“呵呵,放心吧,我不会全说的,我就告诉他们转运使近月便至,这事汴京直接管了。”

“这意思是……”

“意思就是这事和应天府没关系了,他们也得衡量衡量能不能拖得起,要说十天半月他们还能等得,但若是一、两个月就不一定拖得起了,我那天去码头看了一下,那货舱装得满满的都溢出来,放的时间一长别说赚钱,能不能买出去都是一回事,与其这样,他们还不如低价买给我。”

“那又怎么能争的赢周胖子?”

范铭嘿嘿一笑,“这要怪就只能怪周胖子的身份不好了,北地之人谁能信得过,别忘了我还有个身份,莫家代理人。”

乐平吸了一口气,“走吧,我就陪你唬弄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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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引又称“盐钞”,是宋代的取盐凭证,“引”是指有价证券,还可以作为“代币”流通。据《宋史·通货志》,“盐引每张,领盐116.5斤,价6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