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绝了王稼轩要用车送他回家的好意,范铭漫步在青石大街上,这绵绵细雨依旧没有停,洒在脸上却是格外的舒服,在那个时代他就非常喜欢在雨中漫步,尤其是同三两知己红颜,体会着情景、恬适的大地春意。

沈文伦的离开在他心中造成了一些的波澜,有些失落也有些惆怅,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按理说来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也从来没有什么交集,但不知道怎么的却有种失去了一个多年的好友的感觉,想想下午还要去县衙做事,这心情更是沉重了起来,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脑袋里充满了人生哲学的疑问,也就是做人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行走于这个世界上,有文天祥的浩然正气,有岳/武穆是精忠报国,有诸葛孔明的鞠躬尽瘁,也又委曲求全,也有奸猾如鬼。

就以当朝新旧两党的两大领袖人物司马光和王安石来说,两人都是忧国忧民,司马光在庆历年间也是改革派的主力,然而到了如今却成了保守派的领头人,一上一下之间这角色的转换又是什么样的处世之道,或许身在其中之人也不得而知吧。

正当他脑中思绪万千之时,前面突然迎上来一个身影,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胳膊,“范公子,总算的是等到你了。”

范铭定睛回过神来一看,却是吴掌柜,不由一笑,“实在是过意不去,本来是要上门去找吴掌柜的,这几天事情繁多,也就耽搁了下来,这不,等下马上就要去衙门了。”

“打搅,打搅!”吴掌柜满面堆笑,“我早知范公子不是池中之物,没想到才不过数月就到衙门做押司了,果然不同凡响。”

范铭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敷衍道:“吴掌柜可别乱说,那是什么押司,就连僚属都不是。”(僚属:比吏员低一等级,平常跟在文吏下面办事的差员,不属于衙门正式编制。)

“迟早的,迟早的。”吴掌柜这模样比先前更为夸张,小心逢迎着,“只需片刻时间,不耽误范公子去衙门的。”

范铭也无心再跟他墨迹,“吴掌柜请说。”

“上次范公子拿过来的清香露已经销出去了,这是分子钱。”吴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张交钞,上面赫然印着十贯的朱印。

范铭不由一阵失望了,说不出是对这吴掌柜的失望还是对这清香露的失望,按理来说这清香露只放一瓶出去,应该不止卖这个价钱,若是这吴掌柜从中占了多半那他的心中还舒服一点,但依照对吴掌柜的了解,应该不会这么傻,当下也就绝了再给他供货的念头,“吴掌柜客气了,这其中大部分是吴掌柜使的力气,只需一半就好。”

“不不不!”吴掌柜老脸微红,事实上他从中获利不止百贯,这次只拿十贯也是欺范铭不懂商,自以为侥幸心理,忙推脱道:“这都是范公子的那份,我也只不过帮范公子代售而已,怎敢收取佣金。”

范铭笑了笑,也不再推脱,将那交钞收入怀中,“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当然,当然!”见范铭收下了钱,吴掌柜

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小心打量了一番范铭的脸色,小心的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范公子。”

“请说!”

“听闻中和布庄有一种香布,若是范公子还有余量的话鄙人也想要……嘿嘿……分一杯羹。”吴掌柜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见范铭不答话,一时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所误会,忙解释道:“放心,我绝不会在楚丘之内贩卖,鄙人在宋州亳州常有联系,因此……”吴掌柜边说边打量着范铭的脸色,说实话这种从别人嘴里抢食的行为虽然有些不齿,但也没什么不能理解,从商之道莫过于交游广阔。

范铭瞬间明白了这吴掌柜的意思,这老小子还算是醒目,相比他也早就通过布庄的消息知道不止一瓶清香露,没有直接要求提供香水转而要求香布,自己也不好意思拒绝,不过就算提供给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一来加工香布也不是太麻烦,而来也卖他个人情,毕竟自己入县城以来这吴掌柜也算是他的第一个相识,“这样如何,中和布庄虽不是我的铺子,但我和他家掌柜颇有渊源,我去给你说道说道,若是成了,我会让他叫人来同你商议。”

“范公子果然有情有义,若是有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话。”吴掌柜没想到范铭如此爽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终于是下了决心凑到他的耳边小声的说道:“我从亳州听到消息,听说有盐商准备囤货。”

范铭顿时一惊,疑惑的打量了一番这吴掌柜,问道:“你指的是…?”

“某家听说最近衙门中不甚太平,公子最好明哲保身的话为妙。”吴掌柜抱了抱拳,“某家告辞,有劳公子了。”

“多谢了,保重!”范铭抬了抬手,脑中在急速运转,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带来的影响,亳州是离楚丘县最近的一个州,和楚丘的关系甚至比宋州还要亲近,亳州准备囤积盐货,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楚丘县,百姓生存之本除了粮食之外,最重要的一项资源就是盐,囤积盐货就意味着盐价上涨,若是处理不好可能会引起民变。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王知县上任不久,商帮的事还没有解决就来这档子事,加上卜县丞的关系,这次王知县怕是要雪上加霜了,自己要不要提前知会一声呢,还是任其自行发展?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卜县丞是绝不会容忍一个‘叛徒’潜伏在身边,若是被发现了是自己告的密,那也就意味着这来之不易的吏途也就提前结束了。

甄试那天的情景还时刻浮现在他的脑中,若是说龚老夫子是他的启蒙老师,这王知县严格的来说就是自己的领路人了,虽然他没有看到王知县对他有过什么直接的提拔,但他能够感受到能够有今天的这个机遇和王知县有着非常大的关系,前生就是带着这么一个巨大的遗憾离开,若是今生再如此恐怕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一边走着,这个问题还在脑中不断的纠结,始终抹之不去,也不止过了过久,范铭蓦然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踏进了家中

,而香雪已经的站在他的面前,好奇的望着他,顿时吓了一怔,“丫头,干吗这样看着我,差点吓我一跳。”

“都叫了你几声了,都没听见,再想什么呢。”香雪一边接过他手上的书包,一边关切的问道。

“在想些课业上的事,上午夫子教授的东西要愠习一遍才记得住。”范铭尴尬的笑了笑,又想起心中的纠结,不由问道:“若是有个人在有意无意间帮了你,你知道某件事对这个恩人非常不利,但你如果去帮忙的话可能会让葬送自己的前程,你会如何做?”

香雪想了想,“若是我,我会去帮忙,夫人常说人要知恩图报,前程还可以重新博得,但恩情却是永远也还不完,少爷,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没有,我随便问问!”香雪的一句话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是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不就是儒家思想中的一个最典型的体现么,人活在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像吴掌柜说的一般明哲保身的话当然是对自己不会有什么影响,但王知县怕是真的要有一番磨难,或许从此一蹶不振也说不定,但自己就会活在这件事情造成的阴影当中,用小小前途能够换取挽救人的一生,又何乐而不为,心中想的通透,心情也顿时间就好了起来,一把搂过香雪的杨柳腰,在她的脸上猛地一啄,“小丫头,越来越漂亮了。”

猛然间被范铭亲了一口,香雪来不及抵抗之余心有戚戚,脸蹭蹭的红了一片,“小心夫人在屋里看着呢。”

范铭哈哈一笑,“走,吃饭去。”

趁着吃饭的当儿,范铭将今天吴掌柜的事情跟莫惜容说了一遍,衡量了一下宋州、亳州和应天府的市场大小,他的目光显然是在应天府上,宋州、亳州两州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应天府,只要能够将应天府的市场掌握在手中,其他两州也适当给别人点甜头也没什么要紧。

说到宋州的市场时,范铭又想起莫惜容那强势的娘家来,一边给玩捏者妇人白净的手指一边问道:“是不是宋州的香布买卖交给你娘家,也算是一个见面礼,将来见面了也好说话。”

范铭心中想的是尽管现在和莫家毫无瓜葛,但‘丑媳妇始终还是要见公婆’,将来迟早是要面对这个问题,倒不如给点甜头做好铺垫,将来再提亲时也就顺理成章了。

范铭的话让妇人颇为感动,这是男人要向自己提亲的意思么,欣喜之情言露于表,往范铭的怀中靠了靠,摇了摇头,“奴家已经给莫家的已经够了,这些都是为我男人将来前程存的积蓄,五郎,其他事都是你那主意,但这事得听我的。”

“那以后总得……”范铭叹了口气,望着莫惜容那哀怨而又坚定的眼神,只得点头默认,这个女人实在是受了太多的委屈,或许在她的心中自己的分量已经远远的超过了那个所谓的娘家。

只能顺势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心中默默的念叨着:“放心吧,以后我会给你一个家,一个安定、温暖的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