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别村的另外两个学子相约春分过后一起上县学之后,各自回村,范铭同陈/良两人并肩朝自家的村所走去,一路上都默不作声的陈/良突然间问了一句,“今后你是想走官途还是吏途?”

“官途?吏途?”范铭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陈/良说的具体是什么意思。

“所谓官途就是正途,按照科考一步一步的踏上去,待一朝得中进士,跃入龙门成皇家之人,此谓官途。”陈/良望了范铭一眼,颇有深意的一笑,“你家境不好,又没有背景,此时可谓难上加难。”

范铭乍一听就想开口反驳,想了想这却都是事实,但却又有点不甘心,自己这一年来受的苦,不就是为了一个所谓的正途么,难道这就是自己能够达到的最高成就了?

没等范铭有时间思考,陈/良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所谓吏途,亦是一条不错的道路,相对来说要容易不少,你的脑瓜子活泛,我看你适合干这个,今次知县大人对你的印象不错,不然也不会将你单独叫去说话,这可是个好机会,而且就在县里,有本乡的给你撑着,行事都要方便不少,若是运气好,熬个十几年资历,混个主簿当当,那咱清河乡也就长脸了。”

陈/良打的好算盘范铭完全明白,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要是衙门中能有个自己人,办起事来可就方便多了,但不得不承认陈/良说的句句都非常的在理,如今的科举名额虽然是大大的提高,但能够挤进这座独木桥的又能有多少,万中取一罢了,记得在后世看过一个统计资料,在太宗年间就有礼部贡试就已经达到了一万三千人,经过半个世纪的发展这人数成倍的增加,这独木桥仿佛又窄了一些,“陈叔,现在谈这个是不是早了点。”

“早什么!”陈/良望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的认真了起来,“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也是咱清河乡的大事,官场险恶,一不小心踏错一步就终生遗憾,这可是要提早布局的,咱清河乡还算富庶,供养一个公人出来倒是没啥问题的。”

范铭沉寂半晌,对陈/良说道:“陈叔,今天我脑子乱乱的,让我再考虑考虑好不。”

“嗯,多想想也好,倒也急不来,毕竟还年轻!”陈/良点了点头,闷着头继续往前赶去,蓦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道:“婉儿的事啥时候办?”

“婉儿!”范铭心中不由的浮现起那个温柔娴淑的身影来,这么久没有见到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可事实整个事情却让他有点难以取舍,“我想等到明年在县里安定了下来,再考虑这件事,这些日子还要多麻烦你了。”

“行,你看着办,这是件大事,可马虎不得。”提起张婉儿陈/良的脸上忍不住浮起一抹的微笑,他没有子嗣,如今却是多了这么一个女儿,每日生活多了不少的乐趣,若是突然间又要送走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婉儿的一手女红做的是真好,正好陪她婶子多待待。”

眼间就到了村口天色也已经接近昏暗,在朦胧的夜色中这个村庄显得格外的恬静,村口隐约的站了不少的人,一声呼喊声响起,似乎是在喊着自己的名字,紧接着锣鼓声竟是响了起来,不由惊讶的问道:“这是谁家嫁女么?”

陈/良哈哈一笑,对范铭道:“这是村里的人给你迎喜来了。”

“迎喜?”范铭有点不知所以然。

“我早跟他们说了,这次你一定会进县学的,让他们提早准备!”

“陈叔……”范铭蓦然感觉到自己的这一刻真正的感动了,一个强势而又纯朴的地头蛇,能够为一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做到这个地步,这或许就是人存在与这个世间的真正意义吧

在一阵锣鼓声中,一众熟悉的村人涌了上来,齐声道喜,本来范铭还准备先去趟三夫人那里,但眼下这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得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回到了家中,自家的那座小院中此时也已经站满了人,眼下还没到春分,各家的农人也没有太多的事,村里难得有一家有好日子,一时间差不多村里各家都出来了,干脆在范铭家前面的平地前摆起了桌子,趁着过年的热闹劲办起了戏会,范铭顿时哭笑不得,感情村人是借着他入县学的名义给自己办了一个狂欢节。

热情的和村人打着招呼,推开门进入了自家的屋中,一推开门顿时发现屋里这时也做了一大堆平日相熟的邻居,见范铭一进来,顿时一下安静了起来,望着他的眼神也齐齐的变得……恭谨了起来,先前还只是在他们见到陈/良的时候能够有这样的表情,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够有这种待遇了。

“娘,我回来了。”范铭笑了笑,试图将气氛变得缓和点。

范秦氏此时脸上泛满了红光,平日里只知道儿子在读书,却什么时候凭自家的这种条件能够进县学的,虽说心里还在为将来入县学读书的钱担忧,但也禁不得这么多乡里的捧场,这虚荣心慢慢的长大了起来,“回来就好,今天累着了吧?”起身接过范铭手中的书箱,用手巾擦了擦他那新袍子上的的尘土,眼中满是骄傲。

“几十里的山路倒也不是太远,累不着。”

范秦氏见他轻松的样子也知道这次儿子进县学的事是定下来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的问道:“今天甄试过了吧?”

范铭从茶壶中倒了慢慢的一碗水灌了下去,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嗯,过了,春分一到就去。”听到范铭的回答,在座邻里那微微张开的嘴巴顿时闭了起来,是真的,范家小子真的要进县学了。

或许这个荣耀在他自己看来没有丝毫值得庆贺的地方,但在这些纯朴的农人看来就非常不一般了,能够进县学的人就代表着从此以后就是那笔墨吃饭的文人了,或许将来还可以跃入龙门给官家做事,成了县尊大人身边的押司刀笔吏,这不仅仅是收入上的差距,更加是地位、荣誉上的差距。

“今天本来还可以早点回来的,临走的时候让

知县大人叫去说了一会话,所以弄到现在。”范铭随意的一说,在座邻里那本就有点恍惚的眼神变得更加的闪烁了起来,天大爷,被知县大人叫去说话,这是个什么待遇,就算是户长、耆长也不一定能够随意见到的大人物啊,这范家小子就可以随意见到了,范家从此要改命了吧。

“你见到知县大人了?”范秦氏也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忙接着问道:“他都跟你说啥了?”

一旁的邻里也同时竖起了耳朵,对于这类的事情是他们最想听到的,这回去以后又有了跟周围邻里炫耀的资本,范铭打气正在锅里烧的热水擦了擦脸,“没说啥,也就是问了我一些书上的事,让我有啥事可以去找他。”

话音刚落,在座邻里的心里顿时翻腾了起来,乖乖,这都是真的么,能够跟知县大人拉上关系,这可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娘,有东西吃么,我走了一天,肚子都饿扁了。”

“诶!这就煮。”范秦氏笑眯眯的去准备晚上的吃食,打算今天把家里的五个鸡蛋全煮了,好好的给儿子补补。

“都别拘谨啊,我来给大伙添茶!”范铭笑吟吟的从锅中舀出开水倒到茶壶中,给正发怔的邻里倒茶,

见范铭还是和平日里一样宽厚大方,想想范铭的为人,气氛也就渐渐的舒缓了开来,开始询问他一些县里的好景,以及知县大人的威仪之类的事情,范铭也微笑着一一回答,还不时地插着一些笑话,顿时间整个屋中气氛变得十分的热烈了起来。

到了范秦氏收拾出来,都不由齐齐的夸范家出了一个好儿子,祖上积了阴德了,将来必定要有大大的出息之类的,让范秦氏一晚上都差点合不拢嘴。

这一晚上,到了很晚,清河村一场莫名其妙的‘狂欢节’终于结束了,夜渐渐的沉了下来,清河村恢复了一片沉寂,隔壁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范铭知道这是范秦氏在祖宗牌位面前祈祷,范铭心中一阵触动,曾几何时,这个家庭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这并不是因为穷的关系,而是因为自己是这个家所有的希望,是精神支柱,也是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一个人活着对其他人的意义。

躺倒**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望着这熟悉的破旧房屋,心中无限感慨,前一刻出去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乡下小子,如今却带着县学学子的光芒回来了,这个改变仿佛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这却是预示着将来,他心中非常清楚这仅仅只是踏出了一小步而已,往后的路会有什么变化还非常的难以预计,他只知道为了这个破败的家,为了改变这极端恶劣的生活环境他都要不断的努力,再努力,未来还需要通过他搏命的去争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