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来的几天让范铭过得非常的不安,三夫人虽然没有立即回去,但仿佛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一但他来,就故意找事情出去了,连带着香雪也不见人影,但工钱却是日结,一分不少,他倒也乐得清闲,在龚老夫子的指导下专心的学习功课,经义的理解部分他还是有相当的不适应。

有人欢喜有人忧,正当范铭在家中练着字的时候,院子的外面远远的就传来一声叫唤,“范先生。”

范铭真觉得奇怪,平常村邻都是叫他小五,要不就是范五,就算是进了学之后都不曾有人叫过他范先生,今天有是谁发了痴了,探头一看却是陈耆长陈/良,范秦氏顿时也慌了神,也不知道这耆长是来是不是算那天的账,有点发急,也不敢出去迎接,远远的看着陈/良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担心的问道:“五郎,是不是找咱算账来了。”

范铭淡然一笑,道:“娘,是有好事来了。”

“好事?”范秦氏直犯嘀咕,前几天刚落了陈耆长的面子,这才几天,就能给自家报好事来?嘴上这样说着,毕竟也是曾经见过世面的大户人家,范秦氏还是端着笑脸迎了出去,“耆长,您真是稀客啊!”

陈耆长红光满面的对这范秦氏道:“今儿个可是个喜庆日子,我都要来沾沾你家的贵气。”

“瞧你说的,我家这破落地还能有贵气,快屋里请。”范秦氏一边将耆长往里面引,一边朝里屋喊着范铭。

乡里人家,一般也不是太讲究,但范秦氏总觉得这脸面上的事总得给儿子撑起来,将家中唯一的一团麻布蒲团拿了出来,请耆长好生坐到了炕上,见儿子还磨磨蹭蹭的没有出来,不由嗔怪道:“这孩子,自打进了学,这性子也变得缓了起来。”

陈/良哈哈一笑,“那是当然的,读书人嘛,总得有个讲究,可不能跟咱们泥腿子一样,坑坑巴巴的,尿性来了跟个牛犊子一样,那可就失了脸面了。”

“耆长可不敢这么夸他,他才读了几天书啊,就成了读书人了。”范秦氏虽然心里听得挺受用,嘴上还是要谦虚下,要说这个儿子小时候倒不爱读书,这家中大变了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要是家中还如以前一般该多少了,这孩子也不要吃这么多苦了。

范铭收拾好笔墨从里屋出来,一见到陈/良那稍显黝黑的脸膛上止不住露出的笑容,不由淡然一笑,心中也就明白了个大概,“耆长,这会可是来请我吃酒?”

范秦氏盛了碗水放倒陈/良的面前,嗔怪着笑骂,“没大没小的,有这样和陈耆长说话的吗!”

“呵呵,不碍事,这次来还真是要请你吃酒呢!”陈/良满面的红光,望了望一旁的范秦氏欲言又止。

“你们聊,你们聊,我去看看婉儿菜地里的活忙完了没!”范秦氏也知道这男人间的事不好掺和,边说着边退了出去,轻轻的掩上了房门。

“啥事啊,陈叔!”见范秦氏掩上门之后,范铭将目光转向陈/良。

“你小子能啊!”陈/良忍不住兴奋的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不声不响的就把活给做了。”

“到底啥事啊,陈叔!”范铭装作毫不知情。

“还跟你叔装呢!”陈/良十分热络的将屁股挪进了一点,放低了声音道:“今天三夫人动了一大批人,不是你干的好事?”

范铭嘿嘿的笑了两声,“陈叔你可别乱说,这事可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我只是给夫人当了两天的说书的。”

“好好好,跟你无关,这小子!”比起前几日的敌视,今天的陈/良显得格外的亲热,“我告诉你,今天下来,曹户长脸铁青得跟山上的青石壁似的,照得人清。”说到这里陈/良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那陈叔你呢,得了啥好处了。”范铭笑盈盈的望着陈/良。

陈/良脸色沉了一沉,摇了摇头道:“暂时还不知晓,夫人意欲接下来几天重整诸项产业。”说到这里陈/良顿了顿,吸了口气,“这就是我搞不懂的地方,夫人虽说狠狠的责骂了曹户长,但却不将他撸下来,大侄子,你给我说说这是为啥!”

听着陈/良亲热叫自己大侄子范铭身上不由得起了一点鸡皮疙瘩,有些不适应,想想前些日子还是从来不被人看在眼里的破落户,这才几天就成了大侄子了,不适应归不适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范铭笑了了笑,回答道:“这叫制衡,往后三夫人再也不会让一个人掌这么大的权了。”

“制衡!”陈/良在口中念了几遍这个词,终究还是挠了挠脑袋,脸上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这到底到底啥意思?”

范铭在心中摇了摇头,这陈/良虽然算是个十里八乡的场面人,但比起应天府来的三夫人到底还是少点见识,改制分权这种‘高深’的企业管理理论如果要解释出来也不是陈/良当前能够接受得了的,“意思就是往后再没有如今的曹户长了,陈叔,你就放心吧,往后清河乡就你说的算。”

“真的?”陈/良虽然是心中高兴,但终究有些将信将疑,“你是说我要做上曹户长的位置?”

“那倒不是!”范铭又顿了顿,卖了个关子,“位置可能不会变,那管的事可能要分到你这儿来,也就是头衔不会变,职权变了变!”

“这算是个什么弄法!”陈/良咂摸咂摸着嘴,脸上止不住的笑容时而放大时而收敛,显然心情十分复杂。

“陈叔,您就放心吧,到时候别望了请我吃酒就行了。”范铭突然有点理解起陈/良的失态来,这个时代是以土地本位的思想,虽然也受到了一些商品经济的冲击,但总体还是如此,都是怀着一种对上位者的诚惶诚恐,他一个大老爷们之所以将三夫人一个女人放在眼里其实也是由于惧怕曹府的权势,以至于一但在权位这种事情上就失去

了自我的判断能力。

陈/良嘿嘿一笑,挪着屁股再往范铭的方向靠近了一点,放低了声量道:“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是用的啥法子,让三夫人动了心思了,要说还是这读书人脑子里的东西多,做起事狠事来一道一道的。”

范铭瞥了一眼陈/良那稍显黝黑的脸,“这……可不好说!”事实上范铭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一切都来源于他和那个妇人之间若有若无的那种关系,以及一些超脱这个年代的管理理论,这就算是解释出来也未必能够说服得人。

“算了,算了,我不问了。”陈/良摆了摆手,但显然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你说,要是能早知道你小子能的话,咱还至于受那曹户长的憋屈这么久么,哈哈!”

“陈叔,往后在清河乡你可得帮着我点,我家一个老娘跟小嫂子,万一那天我出了远门,家中少不得被人家欺负!”

“那是当然!”陈/良的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往后你就是我的亲侄子,谁要敢跟你家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咦。”陈/良一时发觉不对,追问道:“你要出远门?干啥去?”

“我打算参加科考!”

“那感情好,咱们乡在太宗的时候几乎就要出了一个进士,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没考上,要是你能过,这可就光耀了咱们清河的门脸了。”

在相互说了些村中的杂事,陈/良见天色不早也就起身告辞了,临走倒是留下话,说要给范铭家送两条子的腌肉和一坛酒过来,这让范铭对陈耆长的印象有了一些转变。

紧接着清河乡的各项产业中动静渐渐的大了起来,听窑上的工匠说,窑上新设置一些新鲜的职管,陈耆长好像直接管采办了,而曹户长则只府中监管工匠们做活,一系列的人事变动让清河村整个轰动了起来,范铭也特地打听了个真切,清河乡的诸项产业中无论是织造厂还是陶瓷厂同时任命了几个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非常新鲜的职务,几乎跟他给的建议中的几项相同,只是从原来的坊都账房、采办中分出了几个不同的类别,职责到人,看来这女人对自己的建议已经是完全接受了。

然而这对清河乡的影响之大是让他有点预料不到的,让他吃惊的是三夫人这女人的手段还当真如雷霆一般,接连的免了几个应天府的老人,从行伍当中提了几个老实工匠专门负责监管,然而最大的赢家是竟然是陈耆长,尽管范铭已经有力心理准备还是不免有些吃惊,这还是三屯特地跑到家中来告诉他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到窑上去继续做工,这让范铭有些左右为难,虽说回到工坊做工能够有一份还算稳定的收入,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主要的是不知道这三夫人到底会怎么样安置他,他心中倒是隐隐的有所期盼,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像当初情窦初开的那个年纪。

(本章完)